一天夜裏,戴脫衣上了床,隻是睡不著,忽見一個影子進了他的寢室,接著傳來壓低的叫音:“周念行,周念行-”
聽到叫聲,和戴春風躲在一個被窩的周念行應聲披衣下床,在外麵嘀咕了很久。
戴春風硬是睡不著,待周念行進來時,正要問,對方先開了口,叫道:“戴征蘭,戴征蘭,你睡了沒有?請出來一下。”
戴春風二話沒說,翻身下了床,披衣趿鞋。
在外麵,借著月色,周念行拉著一位小個同學來到春風麵前,道:“征蘭兄,這位低一班的毛善徐,吳村鄉水日山底人,和我同一村的。”
戴春風昂著頭,一派傲然。
那位名叫毛善徐的小個同學伸過一隻手來,道:“你叫戴征蘭,我常聽念行兄提起你。你的《問立誌》我一進學樣就背會了,尤其是你那‘希聖、希賢、希豪傑’的遠大誌向令我欽佩不已。”
這馬屁拍得恰到好處。戴春風臉上露出得意之色,伸出一隻手來,兩隻手握在一起。
毛善徐又問道:“聽說征蘭兄是保安村人,不知貴庚幾何?”
戴春風道:“我是光緒二十二年4月22日酉時出生的。善徐兄呢?”
毛善徐擊掌道:“這麼說征蘭兄大我一歲,小弟是光緒二十三年十二月十三日出生。征蘭兄請受小弟一拜。”說著,果然跪了一去。
戴春風滿心歡喜,以為自己當真成了宋江,扶起毛善徐,喜道:“毛家人素來與我有緣份,過去我鄉塾,我的啟蒙先生也姓毛,叫毛逢工,待我可好了。”
毛善徐又是擊掌道:“這更是巧了,毛逢工先生還是小弟本家伯父。!”
戴春風聞得高興地一把摟住毛善徐,喜道:“真是如此?太好了,太好了!”
這時,旁邊的周念行幹咳了幾聲。戴春風、毛善徐這才意識到光顧自己高興,冷落了周念行,忙鬆開了手。
三個人沉默了一陣,周念行見毛善徐才初識戴春風,有些話不便說,還得由他開口。
毛善徐是來求戴春風幫忙的。
原來,和毛善徐一起考入文溪高小的,還有一位內親,叫王蒲臣,江山禮賢鄉人,比毛善徐小5歲,並稱他為“五哥。”
王蒲臣的父是江山縣很有名望的中醫郎,在城裏掛牌開了診所。因治愈了很多疑難雜症,求醫者趨之若騖,生意十分火紅。
因此,兒子去外鄉讀書,總是給了足夠的零花錢,這樣就惹和一些同學心爐、眼熱。繼而他生得單薄弱小,一些膽大的高年級學生開始向他勒索。
特別是有幾個頑劣的鄉紳子弟,本就不是讀書的料,是他們的老子硬托關係才能得以進校的。來到文溪高小,不僅不好好讀書,整天惹事生非,還不時去附近的妓館裏當當嫖客,這錢就不夠花了,便敲起同學的竹杠來,首當其衝的就是王蒲臣。
毛善徐看不過,念在內親份上,隻好出麵向鄉紳子弟求情,打躬作揖,這些本就不是一跑上的,哪肯叫這一套,他們不耐煩了,幹脆把毛善徐也打了一頓。
毛善徐挨了打,吃了虧,而實際問題仍沒有解決,他們以後還是要來敲詐勒索。
告訴老師麼?老師是受過他們父親好處的,自然不會幫他,加之這些人平時油嘴滑舌,沒理都能說出很多理由來,單憑毛善徐和王蒲臣,不管怎樣是說不過他們的。
在這所學校裏,毛善徐也是勢單力薄,是別人欺辱的對象。認真想起來,除了王薄臣,他隻和一外名叫周念行的高年級同學合得來。
周念行和毛善徐都是吳村鄉青塘尾人,出了鄉,他們就是“同鄉”。加之,青塘尾離水晶山底不遠。少年時放牛常玩到一塊去。那時,雖然也分派性“打仗”的遊戲,彼此打得頭破血流的事也時有發生,但今都已經長大,彼此都到了知道該珍惜友誼的年齡。
毛善徐有了心事,當然隻能找周念行傾訴,天黑後,便去他的寢室叫喊。
周念行跟戴春風同鋪,出了門,聽了毛善徐申訴原委,想了想,道:“這還真是麻煩事,老這樣下去他們會一直欺辱你們。這樣罷,我有位要好的同學叫戴征蘭,仙霞鄉人,力氣很大,平時最愛打抱不平,結識了一幫人,我們何不找他想想辦法?”
戴征蘭在文溪高小是很有名的,毛善徐早就聞其名,尤其入校時,先生還把他的《問立誌》做為範文。
戴春風聽了周念行的敘述,頓時義憤填膺,牙齒咬得咯咯響,恨不能把那幾個小雜種生吞活剝!
戴春風道:“這事包在我身上,看他們有多大能耐!”
毛善徐道:“春風兄,最好點到為止,不要傷了他們,他們後台硬著呢。”
戴春風道:“大丈夫辦事誰還顧那麼多,我才不管他是誰家的王八羔子呢,就是皇帝老爺的兒子,我也得剝他一層皮下來!”
毛善徐道:“春風兄千萬別這樣,惹出麻煩連累到你,我心裏會過不去的。”
戴春風手一揮,道:“好了,好了。我自有安排,你們都回家睡罷。”
毛善徐領著王蒲臣回了寢室,戴春風一會功夫就把他的追隨者糾集擾來。
這些人一聽說是修理那幾個平時作威作福的王八羔子,一個個情緒激昂,磨拳擦掌。
接下來是如何“修理”的具體問題。有一個叫薑紹漢的同學道:“這個不難,他們每天夜裏都到校門外的路口看女人,今晚才出去,在半路我還碰見。”
戴春風聽得,覺得這是下手的最好機會,手一揮,大家就跟著上了。
出了校門,戴春風令眾人一律臥倒,他側像一位指揮似的趴在坎子上觀望,果見那幾個家夥吊兒郎當地一邊吹一口哨,一邊躲在地上調戲過路的婦女。
戴春風看得準了,爬下來悄聲布置,一律不許吭聲,一人脫一件衣衫,跑過去先蒙他們眼睛,免得認出來。
一切布置好了,他們借著夜色匍匐前進,然後如神兵天降,一躍而起,蒙眼的蒙眼,扯腳步的扯腳,另外還有捉手的、捆繩的。由於那些人是躺在地上,毫無準備,戴春風人多勢眾,一下子就製伏了,一個個蒙了眼,堵了口,手足並捆。然後才當皮球似的踢來踢去,泄足心頭的怨氣。
第二天早晨,這幫人被打掃先生的校役發現,叫來先生,鬆了綁,解開衣服一看,但見渾身上下,遍體鱗傷,家裏人來到學校,一個個揚言非要捉拿凶手不可。
學監向他們調查情況,當然不會說是去看女人,謊說是夜裏睡不著,便去校外牆根練拳腳,誰知那裏埋伏了一夥賊子,不等他們叫出聲,不被用毛巾堵了嘴、蒙了眼,捆成一團,一頓毒打。
學監自然明白是這幾個寶貝在外惹禍遭了暗算,但礙於受過他們老子的好處,隻好下令“緝凶”。
如此折騰了一段時間,因沒有頭緒,無人作證、提供線索,便準備不了了之。
這些家夥吃了虧,當然不肯罷休,搜腸刮肚,猛記起在吃虧的那天剛好整治了毛善徐、王蒲臣,不是他倆又是誰呢?
王蒲臣最先聞到風聲,嚇得戰戰兢兢,找到毛善徐道:“不、不好了,五、五哥,學堂知道是我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