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停下筷子,短暫地停頓之後應答:“差不多,就是這樣了。”
父親點點頭:“嗯,你應該知道自己該怎麼做,包括後續的事情。”
他的語氣隻是淡淡,表情卻是嚴肅的。慎司似乎嚇了一跳,飛快地抬頭看了他一眼。也難怪,每次說起一些要求我們必須做到的事情,他都是這樣的。也算是習以為常了,我不以為意:“當然,不用擔心。”
東京大學法學部,想到這裏有點……少許異樣的感覺,大抵,是從國中三年級起,這就被列上我“應該完成的事情”的清單裏。時隔三年入學考試已經如此之近,並且一直以來在準備一件說不上到底有沒有興趣的事情,莫名地覺得有些諷刺。
父親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不要輕視任何事。本來,棒球或者籃球之類的課餘活動,我不支持也不反對,國中和高中看你有餘力也算是由著你。但是接下來的這些事情,哪些是必須完成的,其中的利害你早就很清楚,我本來不用多說才對。”我當然知道他所指的是什麼意思——東京大學法學部,然後是耶魯或者哈佛或者斯坦福的法學院,然後是做律師事務所工作,再然後……
母親沉默不語地看了我一眼,若有所思卻始終沒有說話。父親似乎是無意地回頭給母親說:“你在意健司的感受是沒錯,但是很多事,他不可能回避得了的。”
“知道的。”我答得簡短,意思是請他停止,卻也多少有些憋氣。
好在,這種嚴肅的氣氛隻持續了這樣短暫的片刻,在母親的引導下,話題重新變得輕鬆起來。慎司很開心地給我們講完他最近剛報名參加的一個科學大賽,接著又帶著些好奇問我今天比賽的事。有一陣子沒有說話的父親也隻是沉默地聽著,表情是少見的平和,並且在期間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麵評價:“今天後來有事,隻看了上半場,打得不錯。”
這是能夠從父親那裏聽來的極高評價了,我點點頭算是致謝。這一餐大家都很高興,連內閣文房長官的電話讓父親提前離席也沒有掃大家的興。晚餐結束後慎司問我能不能明天和他一起出去玩,我告訴他明天約了隊員們一起給以前的教練掃墓。
慎司很顯然有些失望的樣子,母親安慰了幾句讓他自己去玩。我是也準備上樓回自己的房間的,卻在這個時候看到母親單獨對我說:“都喜歡的話自然很好,隻是健司要記得,不要在哪怕無意的情況下做傷害她的事。”
這句話讓我有些錯愕,然而母親隻是微微歎氣就轉身,看來並不打算解釋什麼。
沒有再問,暗暗心驚卻覺得不可思議——我怎麼可能做傷害她的事?
第二天上午,我按照約定和大家一起在車站見麵,然後,一起去安葬荻原教練的墓園。
很清冷的上午,冬天慣有的淺灰色天空,下著淅淅瀝瀝的雨,陽光被嚴鎖在雲層後麵。
墓園裏很安靜,仿佛雨落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見。
四下無人。
灰色的墓碑,每一個都落上了透涼的雨滴,每一個墓碑下都埋葬著一段人生。
荻原直也,1958年4月27日~1992年11月29日。
和大家一起擺了花束在荻原教練墓前,竟是出奇的一致沉默,一年的時間發生了這麼多的事,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說什麼好來。最後,在我的示意下,大家挨個來荻原教練墓前鞠了躬。
雨則漸漸地停了,原本有些沉重的氣氛緩和了些。一誌看了看我,遲疑了一下說:“真可惜,如果荻原教練能夠看到昨天的比賽的話……一定會很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