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在前頭的一頭熊,前爪裏捧著一個東西,像是一個圓球——肉色,帶著一些血的鮮紅,並不十分平整,還連著些許褐色的毛,那是……
“頭顱!那是米高揚的頭顱!!!”人們尖叫起來。
終於看清了!
沒有錯,領頭的熊前爪裏捧著的,正是米高揚的頭顱!!米高揚頭顱閉著眼睛,麵色青灰,隻有嘴微微裂開,露出一口被煙熏黑的牙齒,仿佛在嗬嗬地笑!!
我的腿有點打顫。但是我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堅定的唯物主義者!
“孩子們,向上帝贖罪吧!”謝爾吉老頭用沙啞的嗓音叫喊,“孩子們,快進上帝的宮殿,求上帝護佑你們!”
人們湧進了教堂——孩子哭鬧,女人尖叫。
但我進教堂不是為了尋求上帝的庇護,列寧同誌,我向您發誓——我是以教堂為建築掩體來做必要的防禦,防止無謂的犧牲!
謝爾吉神父緩緩關上教堂的木門,教堂裏昏暗一片,隻有一小道陽光通過穹頂下的彩色玻璃透過來,教堂牆壁的一角反射出絢麗的七彩光。
謝爾吉神父點亮一支蠟燭,微弱的光在女人們的一片哭喊和尖叫聲中恐怖地跳動著。謝爾吉神父舉起蠟燭,用力拉開了聖象壁畫前的幕布,火光照亮了大聖堂的壁畫,人們看到的是一片極為可怕的景象:布滿灰塵的馬賽克壁畫上,既沒有上帝,也沒有耶穌,畫中隻有一大片草原,草原之上是一座孤零零的教堂,教堂的門開著,神殿原本屬於上帝的寶座上,坐著一隻猙獰的羆棕熊!
“天哪!神父,這是怎麼回事!”女人們哭叫起來。
謝爾吉神父伸出手不斷劃著十字,他佝僂的身體因為激動而戰栗,花白的長胡子不斷顫抖。
謝爾吉神父登上大聖堂的講壇,用死人一般沙啞空洞的聲音喊道:“孩子們,禱告吧,我們罪孽太過深重,天上的父早已經把我們拋棄……我們身處黑暗之中,邪惡的神靈統治大地……”
“謝爾吉神父,聖像呢?聖彼得呢?聖喬治呢?”拖拉機手瓦斯涅佐夫問。
謝爾吉神父痛苦地搖著頭:“沒有聖彼得,沒有聖喬治,也沒有約翰和馬太,從來沒有……這裏隻有……聖梅德韋傑(“梅德韋傑”俄語中意為“熊”),就是壁畫上,坐在神殿寶座上的那個,你們明白了嗎……為什麼三百年來,沒有任何一個神父拉開過壁畫的幕布,我們罪孽深重,上帝把我們遺忘了,我們隻有聖梅德韋傑!七百年前,聖梅德韋傑幫我們的祖先趕走了蒙古強盜忽必烈,但卻要我們獻祭人的頭顱……它即神聖又邪惡,人們對它隻有敬畏……”
“天哪!神父,我們要向聖梅德韋傑禱告嗎?”幾個受過洗禮的女人跪倒在地上。
謝爾吉神父眼裏閃著淚光:“不,孩子,你們應該向上帝禱告!”
“可是,這裏隻有聖梅德韋傑……”
“孩子,我們犯了不可饒恕的罪,我們在接受天父最嚴厲的懲罰,或許,天父在看我們,他在考驗我們——看我們要選擇光明還是黑暗,孩子們!還或許,聖梅德韋傑就是天父派來拯救我們的,就像天父往耶路撒冷派去了耶穌!”謝爾吉神父說得很堅定,而嘴唇卻不住地發抖。
我忍無可忍,跳起來大喝道:“謝爾吉老頭,閉上你的狗嘴!收起你那套唯心主義的臭把戲!”
突然,教堂外傳來了“咚咚咚”沉重的敲擊聲,同時,已經關閉了的沉重木門似乎被推動著,“吱呀吱呀”發出聲響。
女人開始尖叫。
“謝廖沙,偵查敵情!”我命令道。
謝廖沙向我敬了一個少先隊員禮,像猴一樣“跐溜”順著鍾繩爬上了鍾樓。洋蔥頂的下方,正好有一方彩色玻璃。謝廖沙艱難地一手抓住繩子,一手扒住窗口,把下巴抵住窗簷往外看。
“我看不太清!好像……是人!天哪!是受傷的人在敲門!他們想進來!”謝廖沙大叫。
“是誰?”我問。
“好像是女人,我看不清!”謝廖沙喊道。
“那麼,熊群在哪裏?”我問。
“熊群還在原地!兩百米外!”
要不要開門?我思索著。兩百米——打開門,把幾個傷員拖進教堂,再關上門,需要多少時間?如果熊全速衝過來,我們是否來得及關門?
不,不能開門!我們不能冒這個險!我回頭望了一下教堂裏的人——勞動模範謝苗?羅什科夫,拖拉機手瓦斯涅佐夫,農藝師瓦西裏耶夫,鄉村教師伊凡?加爾金——所有值得尊敬的人,所有對人民、對集體農莊有用的人都在這教堂裏了,不能為了幾個哭哭啼啼的娘們讓他們冒險!
“不準開門!”我命令道,“瓦西裏耶夫同誌,你帶人去找點分量重的桌子椅子,得把門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