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味道
梅天罡進來了。
他皮膚黝黑，身材矮小，但氣色不錯，一頭黑發亂蓬蓬地梳向腦後，兩隻眼睛滴溜溜在眾人身上轉來轉去。
“梅先生，請坐。”蘇叡欠身把香煙遞到他麵前，問，“吸煙嗎？”
梅天罡搖搖頭。他一臉狐疑地坐在蘇叡對麵，臉上露出毫不掩飾的抵觸情緒：“先生們，找我有什麼事？我剛回到莊園不久，知道得不多，怕會讓你們失望的。”
蘇叡微笑：“梅先生，有些時候，一個人知道的要比自以為知道的多得多，所以，讓我們開始吧。6月17日晚，梅落被扔到井中的晚上，您在幹什麼？”
“梅落出事的那個晚上……”梅天罡想了一下，說：“那天晚上我在房間裏睡覺。第二天早上，我才知道梅落遇害了。您在盤問不在場證明？布魯諾探長已經問過了，據我所知，所有人都說自己在床上睡覺。”
蘇叡點了點頭，說：“還請梅先生能夠諒解。凶手非常危險，我必須弄清楚所有問題。”
梅天罡咧嘴一笑：“我能理解。”
說著，他朝椅子上一靠，翹起二郎腿，擺出一副盡管放馬過來的姿勢。
“那我就不繞彎子，開門見山了。梅先生離開明月莊園十年，為什麼偏偏在家主梅天風病重的時候回來？莊園中有人覺得，梅先生想分得一份遺產。”
梅天罡聳聳肩，說，“這也沒什麼可遮遮掩掩的，外麵混不下去了，就回來了唄……我和梅天風平輩，為梅家立下了汗馬功勞，分一份遺產是我應得的回報……我不在意別人怎麼看，我隻想得到屬於我的那一份。”
說著，他豎起小手指，在蘇叡麵前搖了搖：“其實隻有這麼一丁點而已。”
“據我所知，你原來‘這麼一丁點’也沒有。聽說，您和梅天風秘談了一次，才得了‘這麼一丁點’。我想你們這次談話一定很有趣，我能知道談話的內容麼？”
梅天罡用豎起的小指頭撓了撓鼻翼，一身輕鬆地說：“我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承認當年的錯誤——你們偵探最擅長打探小道消息了，一定也聽說了，我貪汙了公款——然後苦苦哀求，請家主大人看在同族的麵上放我一馬，像對待野狗一樣，給點殘羹冷飯就行……”
蘇叡手肘支在茶幾上，手心托著下愕，上半身前傾，盯住梅天罡的眼睛，問：“就這麼簡單？”
梅天罡身體向後，仰靠在椅子上，眯起眼睛，說：“不然還能有什麼？”
蘇叡縮回了身子，說：“離開梅家這十年，您是怎麼度過的？幹過什麼工作？”
“幹過小買賣，給妓女拉過皮條，當過三流漁夫……反正到處流浪，什麼都幹過。”
“我看你的氣色要比莊園裏的人好很多。”
“因禍得福唄……先生來了小半天，也聽說‘山神的詛咒’了吧？這個莊園太邪惡，長住在這的人都是短命鬼……衝這一點，我還要感謝梅家主呢！我要是一直在這裏，恐怕也是一副肺癆鬼的樣子——你知道麼？梅天風第二任妻子是十年前死的，從樓上掉下來摔死了，別提多慘了，全身骨頭斷成了幾十節，屍體軟綿綿的，就像蜈蚣一樣……”梅天罡搖頭撇嘴，露出神秘兮兮的表情，語氣中沒有遺憾，隻有諷刺，“我勸各位先生們也趁早離開吧，你們個個都出身高貴，而這裏卻是不祥之地，犯不上啊！”
蘇叡冷笑：“不祥之地？我看梅先生似乎很享受這裏的生活啊……說句不好聽的，梅先生似乎巴不得這裏發生點殺人案子什麼的……”梅天罡攤開雙手，咕噥道：“先生可不要亂說話，我可沒殺任何人——我不想看到有人死，但山神要懲罰一些人，我有什麼辦法呢？凡人又怎能阻止神的意誌呢？”
“我想，如果神意讓你得到梅家的所有遺產，您一定會很開心的。”
“嗬嗬，你們要我怎麼樣？裝作很不好受？我信神，人很難靠自己的力量改變命運，我們的一生都是命定的。所以，如果這真是神的意願，我會很開心地接受……”
蘇叡不想聽布道，打斷他說：“好了，梅先生。我的問題結束了，您可以離開了。”
梅天罡緩緩站起來，朝眾人點了點頭，離開了。
“又滑又冷的家夥，簡直像一條毒蛇……真讓人不愉快！”巴蒂斯特咕噥著，“我真想知道，這種反客為主的態度，是因為他笨，還是因為他看不起我們？”
蘇叡揉了揉太陽穴：“最好是因為他笨。”
小乙插話說：“少爺，這個家夥身上有一股酸臭味，和梅譽文房間裏留下的味道是一樣的。”
巴蒂斯特像彈簧一樣從沙發上蹦起來：“我早說過，我們必須拘捕他。”
“他的身材根本沒法從梅譽文臥室的氣窗鑽過去吧？我們不了解他的手法，也沒有任何證據，就憑身上的味道麼？放在法庭上堅持不了一分鍾……”蘇叡冷笑著說，“味道？這很有趣，還是先不要打草驚蛇了。下一個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