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1 / 3)

我這個人一生,總希望多做幾件“第一”的事情,也就是屬於原創、開創、首創、始創的事。美國春節晚會的成功播出,我和我辛勤勞動的同事們,心情自然靚麗,甚至少了遠離故鄉、親人、朋友的思念之苦。以前聽說,美國的月亮比別的地方圓。冬夜美國的月亮也躲了起來。雖然冬日的陽光帶上絲絲寒意,但真的很透明,很清亮。

返航廣州那日,我特意穿上了類似南方航空公司那樣一件墨綠色大衣,大衣上還綴著幾個類似“金幣”的扣子,看上去有點帥氣。抵達出口處,我一眼就看見女兒站在一個拐角處,眼睛迎著我。女兒剛上大學,她不事張揚,默默守候父親的歸來。

車上,我還沉浸在喜悅之中,問女兒:直播效果好嗎?女兒回答說很清晰,畫麵特漂亮,比起內地許多晚會的轉播效果還要好。知兒知女莫如父莫如母,我覺察到,女兒在說這件開心事時不像往常,不同對象的人和事,會附著不同情緒,這次,淡淡的一句,似乎還有些冷。“有不開心的事?”我問女兒。女兒沉吟了一會兒,突然發問:你有幾個母親?我起初有些愕然。是啊,我告訴過女兒,有母親般的祖母,也有似若母親的嬸母、姑母,有生身母親。嘿……

我還有一個母親沒對女兒說

女兒慢慢長大後,有一次對我說:父親的身世太複雜了,她不要知道太多,她隻要簡潔的活法。不是一樁樁身世都揭秘了嗎,前幾天,忽然我又跑出了一個母親?女兒茫然,甚至有點煩。這個父親?!

美國春節晚會臨近,女兒與家人、親戚、朋友、同學這幾日守候電視機前,因為她可以通過衛星電視信號,看到幾萬公裏之遙的父親。走前,女兒笑笑地對我說:不要感覺太良好,像個明星。女兒還是從我更為敏捷的言談舉止中,看到父親變得越來越輕鬆。

家裏的大門被敲開了,一個男孩、兩個女孩站在門外。“我找望新舅舅。”男孩在說話。女兒問哪個舅舅,似乎還沒聽明白。“望新舅舅哩,我是他的外甥,他過繼給我外婆做兒子的呀……”男孩一臉疑惑,想怎麼會不知道呢?女兒更是摸不著頭腦,但還是禮貌地讓他們進了家門。就女兒一個人在家,在讓座、送上開水後,男孩問:舅舅什麼時候回來?女兒說不在,在國外。在男孩說了想請舅父在廣東幫他找工作的話之後,女兒無法回應,自己走回到臥室。他們三個也無話可說,隻好在客廳裏看起電視來。最後,男孩來到女兒房門前,提出三人在這裏留宿一晚。女兒似乎不用考慮,就回絕了。“大人不在家”,言下之意,她不了解他們的真實身份。這是惟一可以拒之門外的理由。另兩位女孩一直沒有說話,推著男孩直往外走。剛出門口,其中一個女孩回望了一下我的女兒,有一種不滿。他們三人走後,女兒挺委屈,雖然她不想知道更多,但父親對她要明明白白,這是做女兒的心理,不算過分。今日的遭遇,讓她猜到,父親的家世裏還有秘密。

父親對女兒說關於他又一個母親的故事

不足兩歲,我過繼給大舅父做兒子。長到三歲,已是我祖母的外祖母,有一天拉住我,走到一邊,對我說,你父親去世了,母親走遠了,不會回來了。在那個時代,對婦女“改嫁”還是很忌諱的,祖母寧可不說這兩個字,也可能因為我太小,說也說不明白。當時,我和祖母、小姑同住鄉村,繼父繼母在城裏,家裏讓我以後在履曆表上,關於父母一欄,都填上“雙亡”兩個字。繼母離開不到一年,接走了她惟一親生的女兒。對這個曾相處快一年的同姓異父異母的姐姐,除隻記得她圓圓的臉、大大的眼睛之外,便沒有其他別的印象。幾十年過去了,沒再見過麵。她們過得怎麼樣?她們怎麼走過來?後來聽說繼母嫁的丈夫(好像是一個教師)劃成了右派。我也沒有以任何方式,帶去一聲問候。

女兒看著我,似乎在說:這麼簡單?我也看看女兒,是這麼簡單。我對女兒說的最後一句話:這是一個沒有撫養過我一天的母親。但在法律界定和宗親版圖上,她是在我生命中存在過的一位母親。隻要一天我的自然生命未結束,她就不可能從我的世界裏抹去。盡管我從沒有思念過她。因為沒有血緣,沒有養育,隻是一種名分,一種失去了任何意義上的名分,我顯然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