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九章(1 / 3)

一九七二年夏,杜埃被莫名其妙地從監獄中釋放出來了。專案人員通知他:“你的問題是敵我矛盾作人民內部矛盾處理,還有賬要算!”

他第一次被允許回家看看。

當杜埃艱難地一步一跌地走上二樓時,他不能想象家裏是什麼樣子。

這裏已是洗劫後的一片荒涼、沉寂的景象。餘下無幾的破爛家具,散落四處。一團團的蜘蛛網,像降落傘一樣東吊西懸。蝙蝠為巢,螞蟻為穴,蚊蠅安家。稍一轉動,渾濁、厚積的塵埃便飛揚開來。杜埃目不忍睹,憂憤地向小陽台走去。

昔日,他曾有在勞作間隙到陽台走一走的習慣。從這綠色的湖泊中,他呼吸到了春的氣息。而今,葡萄架依在,卻是枯藤倒掛。花草飄零、盆器破碎、腥臭難聞……突然,仿佛像一團火焰跳進眼簾,他的眼光落在牆腳一隅,看到一支石蘭頑強地從牆縫中伸出它的枝幹,那樣生機盎然,亭亭玉立。

在這裏,一切似乎都在嚴冬的掃蕩下枯敗、凋萎了,唯有石蘭經冬曆春又夏秋,葆有青春……

此情此景,勾起了杜埃無盡的回憶、思考和憧憬:在汙穢、酷寒、哀傷、創痛中,不是蘊含著聖潔、溫暖、希望、活力嗎?!

一九八○年十一月十九日於廣州報告文學·站在西樵山上鳥瞰站在西樵山上鳥瞰

西樵山,南粵的名山!

你,旖旎的風光,引動了曆代多少文人墨客的情思。山上留下的千百塊珍貴的摩崖題刻,就是不可磨滅的見證。

你,悠久的曆史,吸引了現代多少考古、地理、地質學者的興致。人類的早期活動,在你這裏可以追溯到一萬二千年前。

你,坐落在南海縣西南,兀立於珠江平原之上。你是南海大地上的一塊巨碑,你是三角洲文明的搖籃。在你的懷裏,無時不激蕩著人民創造力的源流!

哎,西樵山!在今日,除了你的豐姿麗色仍激動著無數慕名而來的遊客之外,在你腳下的南海縣,則又以驚人的富庶名聞遐邇了。人們到西樵山,必然要驚歎南海的富;人們到南海,又必然要讚頌西樵的美!西樵山的自然美,與南海人民的創造美,交相輝映,閃射出耀眼奪目的光彩。

此刻,我們站在西樵山之巔,鳥瞰遼闊的南海大地,仿佛聆聽到了這裏的人民向四化進軍的雄偉腳步聲。它合著西江濤音,北江潮韻,彙成一股滾滾巨瀾,呼嘯著,奔騰著,像是在奏鳴一曲“富之歌”,“富之歌”……

第一章神話——現實

“南海農民之富,像是今天中國農村的神話。”

“南海農民之富,一定是中國農村明天的現實。”

——兩位同行者的對話

1富戶之首

今日之南海,令四方人士仰慕。從國務院,到省、市委;從中共中央軍委,到南粵普通的兵營;從內蒙古、大西南,到華北,到東海,多少人樂而前來,參觀訪問,指導工作。

作為省報副刊的兩名編輯,西樵山的古老名勝,南海的嶄新變化,都無時不在牽動著我們的心,祈望能一睹它的神韻風采。

機遇終於來了。

省出版局負責同誌多次提出:《花城》辦在廣東,有責任將南海的變化,將南海“富甲天下”的情況向廣大讀者報告。十一月下旬,《花城》編輯部約請東北作家、長篇報告文學《李宗仁歸來》的作者之一的顧笑言同誌,及我們兩人,前往南海采訪一周。

就這樣,我們作為遲到者,終於有幸踏上了西樵山——南海這如詩如畫的土地,開始了一次愉快而又難忘的行程。

我們沿著西樵山的西北麓攀援而達白雲洞前。這裏,小轎車、旅行車、大客車、摩托車、單車雲集,除了鮮亮的服飾如同雲霓飄蕩的華僑、港澳同胞,以及許多從廣州、佛山、江門等外地來的遊客之外,還有不少穿著整潔,臉膛黑紅,肌膚粗糙的農民遊客。聽口音,他們都是本地人。他們有的悠閑自得地行進在柏油路上,有的顧盼於斜欄曲徑前,有的留影在鑒湖小亭間……在雲泉仙館門前一角,一群農民遊客正圍著一個專代人題詩寫字的長者,談笑風生。

一個中年男子指著身邊的一對青年男女說:“我們都是從南莊公社來的,他倆是新婚,請給題幅詩吧。”

長者笑問。“請告姓名?”

男青年笑答:“我叫南奮,她叫雙英。”

長者沉吟了片刻,隨手攤開一張宣紙,磨墨揮毫寫下四句詩:

南莊今日勝往日

奮發生財兼聚財

雙雙攜手耕富貴

英氣滿門笑顏開

每句開頭的一個字,正好連成這對年輕夫婦的名字。橫生妙趣,含意雋永。這對夫婦捧讀良久,一咧嘴,雙雙笑了起來。

笑聲中,那女青年從懷裏掏出一張十元的票子,送給長者。

長者不收,笑道:“恭賀你們新婚之喜,破例不收錢。”

女青年說:“不行不行。”硬是將錢塞到長者手中。

旁邊的中年男子對長者說:“收吧收吧,這張票子還不值他倆一天的收入呢!”說著,一群人又歡愉地大笑起來。笑聲,回蕩在雲山岩洞之間。

這是我們上西樵山見到的第一個鏡頭。從中可以窺見今日南海農民生活的一斑。是的,他們已經叩開富裕之門了,言談笑語中也離不開“富貴”、“生財”一類的話了。對比以前的“窮過渡”,是多麼難於想象得到的變化嗬!

從西樵山東去二十裏,有一個平洲公社平東大隊。隊上有個南海有數的富戶,主人的名字叫陳蘇。當我們拐進村口,一座粉黃色的二層樓房便呈現在眼前:別致的天棚;寬敞的陽台;明亮的鋼窗;幽靜的院落;名貴的盆景、盆花……在建築結構上,可以看出明顯地吸收了西方建築藝術的特點:通爽、舒暢、富有氣派和線條美。

這是陳蘇—— 一個普通農民的家嗎?

是的。可陳蘇剛好不在家。女主人引領我們走上二樓會客廳。我們尚未從驚歎中清醒過來,又被眼前的一切弄得眼花繚亂:乳白色的壁燈反照著暗紅色的錦磚地板;廳左角,一部二十英寸日立牌彩色電視機放在嶄新的立式餐櫃上;右角,三套豪華沙發成冂形地排列在牆壁前……

這是陳蘇家的客廳嗎?可以說,比廣州最豪華的賓館會客廳也不遜色!

女主人告訴我們:“這客廳連上兩套臥房,兩層樓的使用麵積有一百九十平方米,造價共花了一萬八千元,購置新家具共花了六七千元。”

我們從女主人爽朗的介紹和眼前的陳設中,強烈地感受到了一種新生活的氣息,但也想象得出他們的辛勞和智慧。

女主人說,他們家的副業,主要是養豬和養雞。他們一家五個勞力,一天的時間排得滿滿的——

早上五點至七點,中午十二點至下午兩點:喂豬,搞豬菜。

上午七點半至十一點半,下午二點半至五點:參加生產隊出工。

下午五點至七點:喂豬,喂雞,洗豬舍。

晚上十點多鍾,陳蘇看完電視後,還要再喂一次小豬。為加快全家勞力的周轉,他還在豬舍、雞舍門口裝上喇叭,通到他家客廳的擴音器上,有什麼事隨時可以通告。他在搞家庭副業中,把現代化的通訊設備,都用上了;看,多有意思!

很顯然,沒有辛勤的高效率的勞動,就沒有陳蘇一家的財富!

我們跟著女主人的腳步,走進他們家的豬舍和雞房。這是用石棉瓦在他們原來的舊屋前後搭起來的。每十頭豬隔成一欄,水泥地麵,衝洗得明光淨亮,豬長得體壯膘肥。女主人說,今年已出售了幾批,現仍存欄八十六頭;雞舍在二樓的一間空房,取網狀分層法,今年已賣四批,現存欄一百六十多隻。陳蘇一家養的豬和雞,全部賣給國家食品站,一年約純收入五千多元,加上集體分配的五千多元,總收入達一萬一千多元。女主人說,今年扣除了各方麵的費用,仍有存款六千多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