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九章(3 / 3)

老張調省委之前,是我們報社的副總編輯,再早之前長時間任陶鑄同誌的秘書。這一次,他帶省委研究室的幾個同誌,從珠海、順德、中山調查回來,經過南海。一席夜談,對我們此行很有幫助,很有教益。

先是我們把來南海的打算向他簡單作了彙報。我們請教他:“寫南海,你看主要應該告訴讀者一些什麼?”

老張略加思索後,說:“南海確實是一個先進的、富裕的縣。三中全會的路線,不僅在一個南海,在整個珠江三角洲都取得了明顯的成果。珠海特區的引進外資,順德縣的農業,中山縣的外貿工作,都很有起色。南海縣之所以能走在前麵,重要的一條經驗,是他們實行的農村經濟政策,符合經濟規律和自然規律。”

老張的話,一下子給我們的腦子照進來一束亮光。是的,南海縣能富起來,關鍵在於他們實行的農村經濟政策,符合經濟規律和自然規律。——我們找到了采訪的題旨,心裏有多高興!

“可是,南海縣認識到這兩條規律,卻經曆了曲折的道路。”老張沉思著,像在自言自語。

南海的道路,對於稍為熟悉他們情況的人。都略知一二。他們多次被作為批所謂“資本主義”的“典型”,在報紙上大肆宣揚。至今想起來,那做法是何其荒誕嗬!

僅“文化大革命”十年,這裏就先後派出了五批所謂“基本路線教育運動”工作隊,大批“三重三輕”(重工輕農、重錢輕糧、重個人輕集體)和“三黑”(黑供銷、黑師傅、黑參謀),揪出一批所謂“暴發戶”,結果,農村形成“以農唯一”、“以田唯一”、“以糧唯一”的單一的貧困型的經濟結構,農村經濟發展的道路越走越窄,集體經濟造成惡性循環,堵住了農民的富裕之路。

明明是優勢變成了劣勢,有利條件變成了不利條件,社會主義的積極因素被看成了產生資本主義的土壤和條件,農民連吃飯都成問題,卻還是被當作“先進經驗”來吹捧,來褒揚。

——這個在認識上長期存在的片麵性、形而上學、唯心主義和教條主義的孽障,我們在時間、人力、物力、財力上究竟要付何等沉重的代價,才從自己的腳下踢開和鏟除嗬!

令人欣慰的是,南海人民已經踢開和鏟除了!他們掃去了“左”的迷霧,終於找到了使農民致富發財的兩盞明燈——經濟規律和自然規律。

經濟規律——按照生產的需要和市場的需要,發展工副業,作為國營工廠的配角和補充,並以工補農,促進農業和種養業的發展。

自然規律——南海地處廣州和佛山兩座大城之間,有獨特的優越條件,適宜開辦社隊工副業,發展種養業和社員的家庭副業。同時,離港澳近,港澳同胞和華僑多,有利於引進外資、設備,發展自己的生產,開發旅遊業。

南海經過總結二十多年來農村經濟工作的經驗教訓,從調整農村的經濟結構入手,充分利用南海的優勢,逐步形成了“以糧食為主體,以工副業和種養業為兩翼”的鳥形經濟結構,堅定地走農工副綜合發展的道路。

老張的談話,對上麵這些內容都作了生動而又深刻的闡述。臨分手時,他又給我們講了這樣一段話:

“農村的經濟結構不會是自己變的,得靠人來變。南海縣委是一個有經濟頭腦,有作為的領導班子,他們敢於提拔和重用一大批有經濟頭腦的基層幹部、技術員,這是南海縣致富的另一條重要經驗。”

是嗬,明珠靠巧匠雕琢;農村的集體經濟呢,同樣要靠能人才能搞活。

5一顆紐扣救活了一個隊

今年春節後的第三天,南莊公社羅南大隊初綻春意的田野上,幾輛灰色的小轎車在奔馳。

轎車停在隆新生產隊社員黃歡的家門口。一位首長模樣的人從車裏走了出來。黃歡見狀,幾乎有點惶惑不安。首長模樣的人徑直走上前,主動和他打招呼,寒暄。黃歡握著首長寬厚的手,怎麼也不敢相信,這一刹那間發生的事情是真的。

陪同來的縣委負責同誌向黃歡介紹:“這是全國人大常委會的副委員長楊尚昆同誌,他來看望你。”

黃歡——原地主分子,三中全會後摘了帽。他對楊尚昆同誌說:“我今年六十二歲了,原以為,這頂地主帽一直要帶進棺材去……宣布摘帽那天,我才感到,我的餘生是光明的。”

楊尚昆同誌表揚他這些年來積極接受改造。並勉勵他今後多為集體經濟出力。

一位國家領導幹部,親自上門看望摘帽地主,這在幾年前,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情。就是在今天,在黃歡本人所在的大隊、公社,也引起了不小的震動。至於在那些墨守成規的人們眼裏,這種事情就更難於想象了。

如今綜觀南海,這一類事也算不得稀奇。這兩年來,縣委大膽落實黨的各項政策,尤其是重用和提拔了一大批經濟人才,使他們在農村經濟結構的變革中,發揮了積極的作用。

在南海縣,我們聽到“徐才,徐才,除(徐)了他,就沒有財(才)”這樣一句順口溜。仔細一問,這裏包藏著一串奇妙的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徐才,小塘公社南沙大隊人。

他,中等身材,貌不驚人,原是廣州張球記五金廠的七級技工,經濟困難時期被鄉親們請回來搞小五金廠。一年四季,他口袋裏裝滿了五顏六色、五花八門的小五金製品,走路,乘車,甚至蹲廁所……都要將小五金掏出來掂量、揣摩工藝、生產流程、成本、利潤……他成了“小五金通”,成了全大隊辦工業的“靈魂”和“智囊”。可從四清到“文化大革命”,他一直被扣上“黑師傅”、“黑供銷”的帽子。名聞南海。三中全會後,重新落實黨的政策,他被任命為大隊五金總廠廠長兼技術、供銷組組長。社員們說,大隊五金廠的每一項產品,都浸潤著他的一份心血。

群眾中流傳著這樣兩件事。

第一樁時間:一九七七年

地點:北京紡織進出口公司

公司供銷員問徐才:“你們會不會生產一種鐵角紐扣?”

徐才順手接過對方手上的一顆紐扣樣品,眯起雙眼端詳著。

“這是日本產品。我們急需四十萬顆,半個月交貨,行嗎?”供銷員說。

徐才思索了片刻,一口應承:“行!”

合同,很快就談妥草簽。

從北京回廣州的十五次特快列車上,徐才按照“樣本”紐扣的加工要求,畫好了模具草圖。

在南沙大隊小五金廠技術室裏,徐才匆匆說明情況,將模具草圖交技術助手們趕製工模。

次日,他乘飛機抵達廣西,弄到了一大批原材料。

車間裏機聲轟鳴。第一批樣品在緊張地試產。

不多不少,正好是簽訂合同後的第十五天,四十萬顆嶄新的紐扣如期在京交貨。南沙的產品,暢銷全國各地,打破了曾獨霸中國市場的同類日本貨。

紡織進出口公司供銷員稱讚徐才:“奇才,一個難得的奇才!”

第二樁時間:一九七九年

地點:廣州中國出口商品交易會正門外

徐才在人群中穿梭來往,眼睛始終盯著外商筆挺的衣著,女士小巧玲瓏的手提包……

一位港澳青年走了過來,牛仔褲上的工字紐扣晃動著。

徐才的眼睛似照相機快門一樣“哢嚓”了一下。

一位年輕的女士,手提包上的蝴蝶鈕扣,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徐才的眼睛又似快門一樣“哢嚓”了一下。

……徐才的腦際裏幻化出一枚牛仔褲工字紐扣的圖案,又幻化出一枚蝴蝶紐扣的圖案。

徐才在車間裏與工人交口商量著;緊張地生產操作。

外貿部門的業務員將進口的和南沙大隊生產的牛仔褲工字紐扣、蝴蝶紐扣放在一起鑒定,驚詫不已:“怎麼如此相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