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五章(3 / 3)

此刻,“花王”聽出了是院長的聲音喚他,但他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赫赫有名的腫瘤專家、院長,怎麼會到這低矮的花棚找自己呢?

沈師傅抬起頭,院長已經來到麵前,並隨手拿起一張小矮凳,在“花王”對麵坐下了。

“老沈,最近家裏生活怎麼樣?獎金領了嗎?”院長問。

“領了。”沈師傅回避了前一個問題,隻答了兩個字。他仍然低著頭,手不停地搗著泥。

“給你發了多少錢?”

“同別的合同工一樣,十二元。”

“嘿,老沈啊,我正是為這事來找你的。”李院長說,“你是合同工,但又跟其他合同工不同。你是‘花王’,技術高,獎金應該同醫生護士一樣,領五十元。”

老沈聽著,深陷的雙眼驚奇地瞧著院長,心海翻騰起來:“二十多年了,有誰對自己說過這樣體貼知己的話呢?”

院長瞧著顴骨高突、頭發半白、愣在那兒的“花王”,心裏也湧起陣陣波瀾:“飽嚐過人世間如此多苦澀、又有才幹的人,為什麼不應該得到尊重和關心,給他以人的禮遇呢?”

是的,李院長早就注視這位“花王”了。不久前的一次秘書例會上,李院長聽了關於“花王”獎金問題的反映,當場就明確表態,寧願自己那份獎金不拿,也要給沈師傅以醫護人員的獎金待遇。會後,他還親自找了財務科落實這件事。另外,李院長還在不斷地為沈師傅的合同工轉正、定技術職稱奔忙哩。

“老沈啊,我們要建設‘整齊、清潔、安靜、美觀’的醫院,這‘八字’方針哪一項都離不開你嗬!如今,黨替你摘去了鎖鏈,你就放開手腳幹吧!”告別時,李院長這樣囑托著。

第二天中午,細雨蒙蒙。兩輛尾架上綁著籮筐的自行車,駛出腫瘤醫院大門,沿著環市路,一路鈴聲,拐進了花園似的華僑新村的一條內街裏。騎在頭裏領路的,是李院長;跟在後麵的,是沈師傅。他們是相約到李院長的一位老朋友家鏟台灣草皮的。

兩個小時之後,李院長坐在開往四會縣作鼻咽癌普查的一輛天藍色的旅行車上,頭發仍然濕漉漉的。也許是中午鏟草皮太累了,也許是他從來就有一個善於利用時間的習慣,這時,他頭靠車窗,雙眼眯成一條線,像在打盹,又像是瞧著窗外一望無際的田野。他眼前,仿佛又出現了沈師傅開始有了笑容的臉神,出現了住院部大樓前那一片剛剛植下的台灣草皮……它們在風雨中萌發著,蔓生著,慢慢地,覆蓋了整座醫院的泥土坪。

這隻是李院長的憧憬和理想麼?不,在有誌者辛勤的汗水澆育下,理想之花會燦然開放。如今,那一塊塊的黃泥地不見了,到處是綠草,鮮花;就連以前人們望而生畏的鐳區,也是花草婷婷。在“花王”苦心經營的那座寬闊的花園裏,蘭花碧翠,菊花金黃,玫瑰披紅,石榴含蕾……幾百盆花多得擠不下,擺到了過道的水泥屋頂上,遠遠望去,像是一幅鮮花的立體圖。整座醫院,是花的海洋,花的世界……

李院長常說:“醫院隻不過巴掌大一塊地方,用上半個小時就轉完了;當領導的何必要老坐在辦公室聽彙報呢!自己下去兜一圈,問題不就解決了麼!”他說到做到,平日有空總是到處轉悠:科室、廚房、工地,甚至停屍房,都無不留下他的足跡——

他到膳食科,和老科長一起研究如何改進職工食堂的夥食問題;

他出入大門口,每當看到為醫院作過貢獻,年已古稀的修補工譚伯,就想到應該為他解決合同工轉正和孩子頂職問題;

他經過場院,看到清潔工人汗水涔涔,就建議從獎金中提取少量的錢,給每個職工發兩條毛巾。他為此還親自跑毛巾廠,又親自召開全院工友大會,將毛巾發到每一個人手上。

工人們的生活、命運、際遇、憂患、困難就這樣拴在李院長的心頭。最近,醫院裏又傳頌著他關懷教育一個收費員的故事。

這個收費員姓張,中專畢業,算盤打得好,收費既快又準,但長期因住房沒調整,以致發展到與領導鬧矛盾,消極怠工。李院長一上任,就注意到這個收費員的問題了。不久前,醫院蓋了一座新宿舍。院長找到小張,說:“關心你的住房,是我們領導的責任;而做好本職工作,又是你的責任。兩個方麵,缺一不可。”回頭,院長在分配住房的院領導會議上建議,空出一間房,等這個收費員將工作做好了,得到群眾的諒解,再分配給他。如今,這個收費員早已高高興興地搬進了新居;收費工作呢,他一個頂了三人幹……

又是樹綠花紅的五月。一眨眼,李院長上任半年多了。一個落霞似錦的黃昏,李振權從學院黨委彙報工作回來,一進辦公室,看見桌上放著一封北京來信。筆跡那樣工整,那樣熟悉。他拆開來,一張中華人民共和國衛生部的信箋上,寫著:

李醫生

……我在穗期間,看到腫瘤醫院的工作有改觀,十分欣慰。望你繼續努力,把工作搞得更好。

祝工作順利

柯麟五月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