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章(2 / 3)

貧窮不是社會主義。無以複加、連綿不斷、違背自然與人道規律的所謂“政治運動”與“階級鬥爭”不是社會主義的本質。低下的生產力與不發達的科技也不是社會主義固有的特征。

為了科學的進步,為了用科學的態度和科學的方法發展生產,需要有人在權力與利益之間,作出選擇,作出犧牲。這種決心、信仰與刺激,梅國衡是在親眼目睹了一場豐收猝然遭受打擊之後,更加堅定了的。

1969年夏秋之交,擔任海陽生產大隊大隊長的梅國衡,在晚稻的田野阡陌巡視。這是海陽少見的一個晚稻長勢極好的時期。梅國衡不能用藝術家的想象思維去領悟海陽今天的美,他卻能以一個農民的直覺來感受。故鄉,你原來還有如此嫵媚炫目的俏姿。金色,金色會是這樣一種輝煌的美,燦爛的美,耀眼的美。金色的穀穗,金色的軀幹,金色的田野,金色的大海,金色的太陽。金色的夏秋,金色的希望。

梅國衡浸潤在金色的美之中。

樂極生悲也是一個規律。

隻不過,有時不是人類自身的原因,而是由外部、由自然的力量造成的。

一場台風襲來,金稈倒伏,金穗脫粒。金秋失落,金色的希望失落。

梅國衡沉默,什麼也沒有說,什麼也不需要說。他隻惦記:海陽的鄉親父老如何度過今冬明春的口糧關口?

惟有科學才能拯救人民於水火。科學能長糧食,科學能長多長好糧食。

早於1959年,梅國衡就開始科學種田的追求,種養紅萍,製作顆粒肥;提純複壯種子,是梅國衡十幾年來科學實驗的最初成果。培育水稻新品種,則是他科學實驗質的飛躍。

他立即召集生產隊已經建立科技組的骨幹,提出用“塘浦矮”與“秋二矮”進行雜交,培植一種能抗風、早熟、優質、高產的新良種。

科學有科學的意誌,科學有科學的秘密,當人類尚未認識、掌握,它是不會馴服的,不會自動奉獻精美的物質產品與精神產品出來的。認識、掌握科學規律又不可能一帆風順,這也是一個規律。

梅國衡和他的科技組成員,奮鬥數月,結出的果實不是沉甸甸,而是平扁無汁漿。

梅國衡失敗了。失敗是慘痛的。可貴的是,他承受得起失敗。在失敗麵前,不退卻,不妥協,不怨天尤人。他迎難而上,在科學的小道上崎嶇登攀。

他請求辭去生產大隊大隊長的職務,迫切希望調到鎮農科站專門從事水稻育種工作。端芬人民公社黨委支持了梅國衡這個公而忘私的願望。

他寧可去經受清貧的考驗,經受可能的科技失敗、經費奇缺、家境困難等各方麵的考驗。

梅國衡1951年土改時期參加農會,先後任農會副主席、主席。合作化時期,又先後任互助組長、副主任、主任。1956年入黨,後任海陽小鄉和樂分黨支部書記。“文化大革命”時期任海陽大隊黨支部書記和生產大隊長。稱得上是農村年輕的“老革命”了。在任黨內職務期間,他始終反對所謂“革命衝擊生產”的口號和行為。他用典型農民式的形象語言,響亮地提出:抓革命,抓禾頭(禾苗)。抓禾頭,保人頭。

在50年代中後期,60、70年代,梅國衡堅持這種觀點,顯然不合“時宜”。

他與堅持相對立的另一種觀點的人,發生了摩擦。

他很樸實,很堅強。也很有主見。他先辭去大隊黨支部書記職務,隻管生產,後來,幹脆連行政職務也請辭,一心一意搞科學實驗,不爭權,不爭位,不爭名,不爭利。在農村,一個同時身兼生產大隊黨支部書記和大隊長雙重職務的幹部,何等舉足輕重,何等顯赫威風。然而,梅國衡竟然看得如此淡薄!

而他的科學育種的構想,則在台風肆虐下,頑強生成。

滿目瘡痍,滿目頹敗。

科技組長梅家駿發現一棵軀幹不那麼高的禾苗,卻迎風挺立於田野之上,穗粒完好,“一枝獨秀”。梅家駿以其敏感,懂得這棵禾蘊藏的生命力將給予整個海陽科學實驗可能帶來的巨大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