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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印有公安標記的三菱吉普車還在行使。此時太陽已經升起,但光線柔和,晨光透過車窗投射進來,微微有點泛紅,可並不刺眼,給戴向軍的感覺和北方冬天裏的陽光差不多。看著疾駛而過的山丘和田野,戴向軍產生一種自己在天空自由飛翔的感覺,心情自然好起來,像第一次離開家鄉出遠門那樣朝窗外張望。突然,在一個大拐彎處,他看見遠處山水之間有一片漂亮的建築。

南都紅樓!?戴向軍幾乎要叫出來。

不錯,確實是南都紅樓!

戴向軍並不知道這條路正好經過南都紅樓。來的時候怎麼沒有發現呢?是當時沒有走這條路?還是來的時候自己根本就沒有向外麵張望?不管怎麼說,南都紅樓確實就在眼前。換句話說,從南都市區通往南都紅樓的路其實就是通往城北監獄的路。這怎麼可能呢?戴向軍想。難道這一切都是天意?

陳四寶現在在香港。按戴向軍的觀點,他現在完全可以回南都了,還說香港也是中國領土,你老哥真要是有事,在香港也未見得安全。陳四寶說那不一樣,眼不見為淨,事大事小,走了算了,回到南都,天天和那麼多熟人碰麵,萬一哪一天哪個熟人不高興,把舊賬一翻,送我進去也不一定。

“再說,”陳四寶說,“我這個人喜歡排場,在香港,我想怎麼排場就怎麼排場,回到南都你讓我排場我也不敢呀。”

戴向軍知道陳四寶是心虛,也就不勉強,說如果這樣,咱兄弟要是想見麵,就隻能我去香港了。陳四寶說來香港好啊,來香港我請你上伊麗莎白公主號,開到公海上,哪國的法律都管不著,你想怎麼排場就怎麼排場。

陳四寶不屬於那種光耍嘴皮子的人。大概因為關鍵時刻沒有借錢給戴向軍的緣故,他總覺得有些抱歉,所以每次戴向軍去香港,陳四寶都熱情招待。這次戴向軍又去香港,還是陳四寶請他去“排場”的。不過,戴向軍去香港的目的了卻不完全是為了“排場”,而是尋找商業機會。香港自由,繁榮,又是國際金融中心,戴向軍總感覺這裏有他的商業機會,但具體的機會在哪裏,他並沒有找到。眼下他的南都天安尋呼生意紅火,但戴向軍心裏並不塌實,說到底,他進入這一行本來就晚,加上在資金問題上耽擱一些時間,等他真正開張的時候,尋呼業最輝煌的時代已經過去,如今市場競爭激烈,利潤空間大不如以前,所以戴向軍必須尋找新突破。

陳四寶倒挺熱情,曾經勸戴向軍和他一起做金融服務生意,可戴向軍細一打聽,所謂的“金融服務”其實是地下錢莊,相當於貨幣走私,屬於違法生意。戴向軍不想再做違法生意了,改革開放初期,很多政策不明朗,做些出格的事情尚可以原諒,現在規範了,再做這類生意就沒道理了,所以他不但自己不想做,還勸陳四寶也不要做。陳四寶說你講得倒輕巧,能做合法生意,哪個狗日的願意做違法生意?於是戴向軍就答應,一旦他在香港找到合法的商業機會,就帶著陳四寶一起做。陳四寶說好,我等著。

戴向軍剛一過羅浮橋,傳呼機就響了。一看,是呂凡凡。現在戴向軍已經使用中文機,能直接看留言。留言非常簡單,就三個字:你好嗎?

雖然隻有三個字,但是在戴向軍看來,勝過千言萬語。

離開南國尋呼之後,戴向軍再沒和呂凡凡聯係過,主要是生意太忙,沒有閑心,另外就是覺得自己從她身邊挖那麼多人過來,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再說戴向軍也不知道聯係上了之後對呂凡凡說什麼,所以就幹脆不聯係。不過,戴向軍並沒有忘記呂凡凡,相反,還經常想著她。這些年戴向軍事業成功,老婆又不在身邊,周圍的誘惑不少,每次遇上這種情況,他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的老婆,而是呂凡凡,具體地說,就是拿這些誘惑者與呂凡凡做一番比較,而比較的結果總是呂凡凡勝出。呂凡凡身上那種高貴,那種優雅,那種自信,那種人格獨立處事果敢的作風和壓倒一切的正氣,是戴向軍身邊任何一個誘惑者都不具備的,而戴向軍最喜歡的可能恰好就是這些。戴向軍甚至想過,隻有找呂凡凡這樣的人做老婆他才心滿意足,才能抵禦一切誘惑。但是,他並沒有主動聯係呂凡凡,而且憑他對呂凡凡的了解,呂凡凡更不會主動聯係他,於是戴向軍就在心裏感歎,這世界上太相愛的人往往是非常相象的人,就像一對平行線,走向完全一致,卻永遠不會重疊,沒想到,今天呂凡凡主動給他留言了,雖然隻有短短的三個字,但在戴向軍看來,這三個字所包含的內容不是勝過千言萬語嗎?

戴向軍第一反映是立刻回去。想了想,並沒有這麼做,主要是已經過了羅浮橋,到香港了,這時候再返回南都,和明天返回沒有多大區別,而對陳四寶也不好交代,如果已經到了香港,因為接到一個女人問候的三個字就立刻掉頭返回,還不被陳四寶罵成重色輕友?再說呂凡凡的事情不是急事情,兩情若在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於是,戴向軍給呂凡凡回了一個傳呼,說自己現在在香港,明天就回來,回來之後再聯係她。

陳四寶是什麼人呀,一見麵,馬上就感覺到戴向軍哪裏不對勁。問他怎麼了?戴向軍說沒怎麼。陳四寶不相信,說沒怎麼你怎麼心不在焉的?戴向軍笑笑,說自己沒有心不在焉。陳四寶說不對,你回答沒有心不在焉的時候就心不在焉。戴向軍真笑了,說你給我玩繞口令呢。陳四寶沒有再說什麼了。兩個人坐下之後,沒有用陳四寶再問,戴向軍就自己歎了一口氣,沒說話,把傳呼機遞給陳四寶。陳四寶接過去一看,也嚴肅了,並且以老大哥的身份批評戴向軍。

陳四寶說:“你老弟現在比我壯,我沒資格說你,再說我們老家有句土話,勸賭不勸嫖,這種事情老大哥也沒辦法說你。可你這不是嫖呀,你這是動真格的了,我勸你慎重。弟妹那邊就不說了,不用說我就知道這個呂凡凡比弟妹強,可你以後事業越來越發達,接觸的女人會一個比一個強,難道你見一個換一個?”

戴向軍搖搖頭,說你不知道,她不一樣。

“就算不一樣,”陳四寶說,“可兒子呢?兒子總是自己的好吧?你說這個呂凡凡比你還還大一歲,你都奔四十了,她總不能再為你生個兒子吧?”

戴向軍瞪眼看著陳四寶,沒說話,臉上也沒有表情,仿佛陳四寶說的是一件與他毫無關係的事情。

陳四寶見他這樣,擔心自己說重了,把戴向軍說傻了,於是停頓了一下,套出香煙,給戴向軍一根,自己嘴巴上叼一根,然後先為戴向軍點火,再把自己的煙點著,抽一口,再吐出來,想找一個得體的話題把氣氛衝淡一些,但找了一大圈,愣是沒有找到,可又不能不說話,隻好還是回到原來的話題上。不過,這次他往回收了收。

“真要是這樣,你就不該來香港。”陳四寶說。

戴向軍仍然沒有說話,仍然瞪眼看著陳四寶,但臉上好歹有表情了,這個表情是不解,不理解陳四寶這話是什麼意思。

陳四寶繼續吸著煙,說:“既然你對這個呂凡凡這麼上心,還來香港幹什麼?找她呀,人家都主動給你留言了,你還不跟她談談呀。”

陳四寶又想起家鄉的另外一句土話,叫“母狗都主動翹尾巴了”,想了,但是沒有說,因為這話太難聽,有褻瀆呂凡凡的意思。

盡管沒有說,但由於想到了,所以陳四寶還是忍不住自己偷偷笑出來。

戴向軍釋然了一些,說:“這麼晚了,我怎麼回去?再說,如果我要是一接到傳呼掉頭就回去,你不罵我重色輕友?”

戴向軍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也笑了。

陳四寶說:“算你老弟有良心。不過,咱哥們沒事,你不來了,電話告訴一聲就是了。”

戴向軍也像是徹底輕鬆了,說:“說實話,我當時一接到傳呼也想到回去的,可一想到已經過羅浮橋,到香港了,再回去有些說不過去,就給她複了一個機,告訴她明天回去。怎麼,你想趕我回去呀?一晚上都不想招待呀?”

“哪裏哪裏,我是很感動,撇下女朋友不見,來見我,我怕自己受用不起呢。哎--”陳四寶突然問,“鬧了半天你是到香港之後才接到傳呼的呀?那就難怪了,我還以為你在南都就接到她的傳呼,然後撇下她不見,跑來見我呢。”

“你想得美呢!”戴向軍說,“要是在南都接到傳呼,我才……”

說了一半,後麵的話戴向軍不說了。

盡管他不說,陳四寶也知道他下麵要說什麼。於是,陳四寶就笑,並用手指著戴向軍,點了兩下,意思說:你小子還是重色輕友!

戴向軍假裝躲避的樣子,表示承認。

“不對,”陳四寶說,“香港收不到大陸的傳呼,你騙老哥。”

“沒騙你,”戴向軍說,“剛剛一過羅浮橋傳呼機就響了,你說巧不巧。”

“有這麼巧?”陳四寶好象還是不相信。

“真這麼巧,”戴向軍說,“我騙你幹什麼。”

陳四寶一想,也是,沒必要騙他,完全沒有必要。

“也真巧,”陳四寶說,“要是在晚幾分鍾,火車一過上水,這麼重要的傳呼你不就收不到了?”

“那當然。”戴向軍說。

突然,戴向軍腦袋亮了一下,想著這還真是一個問題,每天有那麼多的人從羅浮橋來香港,或從香港來大陸,而這些人大部分都有傳呼機,不是有大陸那邊的傳呼機,就是有香港這邊的傳呼機,大陸的傳呼香港收不到,香港的傳呼大陸收不到,這不是耽誤事情嗎?難怪有那麼多人配兩個傳呼機,搞得像賣BB機的,要是能實現兩地聯通,那不是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