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3 / 3)

戴向軍並沒有得意忘形,而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先喝一杯牛奶,站在窗戶邊,向遠處了望一番,然後重新坐下來,認真梳理一遍自己的思路,看整個計劃有沒有漏洞,如果有,趕快彌補,如果沒有,則找出重點,分清步驟,逐步實施。

這麼一梳理,戴向軍就把問題歸結到兩點。第一,華安集團有沒有能力租用到中繼線,第二,依長征願意出力。關於第二個問題,本來是最沒有把握的問題,但經過剛才在鏡子麵前歪腦袋一想,反而不成為問題了,隻要工夫下到家,總有解決的辦法,那麼現在關鍵是第一個問題了,就是假定依長征願意幫這個忙,他有沒有這個能力。可怎麼才能知道華安集團有沒有這個能力呢?

戴向軍現在需要找一個人商量。這是戴向軍的習慣,遇上自己解決不了或沒有把握的難題,喜歡找人商量。他發現,兩個人在一起商量一件事情的智慧遠遠大於一個人獨立思考。當然,對方不能是傻瓜,而是要和自己智商不相上下的人。那麼,現在針對這個問題,又該找誰商量呢?

找陳四寶不行,戴向軍已經答應將來在香港發展的時候帶著陳四寶一起做,換句話說,陳四寶將來可能是自己的合作夥伴,而合作夥伴從另外一個意義上講就是自己的對手,如果現在就把想法告訴陳四寶了,那麼就等於把自己的底牌給陳四寶看了,將來合作的時候對自己不利。

找柯正勇也不行,因為依長征的關係是柯正勇介紹的,如果讓柯正勇知道戴向軍要孝敬依長征,那麼是不是要連柯正勇一起孝敬?如果不一起孝敬,等於得罪柯正勇,如果一起孝敬,不是成本增加一倍嗎?所以肯定也不能找柯正勇。

想到最後,戴向軍覺得隻有找丁有剛比較合適。因為丁有剛跟自己同輩,好說,另外,他處在本行業管理者的位置,對情況熟悉,能說出一些有建設性的意見。

戴向軍給丁有剛打電話,約他出來吃飯。

丁有剛現在是新成立的南都電信的副總,忙著呢,不是隨便哪個人想請他就能出來的,但對戴向軍例外,一是因為二人的關係的確不一般,二嘛,戴向軍現在是天安尋呼的老板,老板雖然不能算行政職務,但有經濟實力,社會上許多事情官員擺不平或不好出麵擺平的,往往給老板一個電話就搞掂了,所以,從大環境上講,在南都已經形成了一個風氣,就是當官員的和當老板的往往容易成為朋友。很多領導在自己下屬麵前架子拉得很足,但是,對社會上的老板一點架子都沒有。這也符合潮流,因為當年南都的流行語就是“強強聯合”和“優勢互補”。

兩個人一見麵,戴向軍當然不能上來就說中繼線的事情,而是先裝著純粹是老戰友聚會那樣七扯八拉談一些其他事情。他沒想到,就這些七扯八拉的閑事,聽得他心驚肉跳。

首先,丁有剛說到了呂凡凡,說呂凡凡已經離開南國了,到南都電信當了副總。

“出事了?”戴向軍心裏一跳,嘴巴上就說了出來。

“沒有,”丁有剛說,“升了。升了半級。”

戴向軍這才想起來丁有剛也是南都電信的副總,那麼,他們兩個現在是同事?另外,戴向軍記憶中丁有剛以前是處長,呂凡凡在南國的時候也是正處級,現在丁有剛說呂凡凡升了半級,那麼不等於說他自己也升了半級?戴向軍慚愧自己離開官場久了,對這些所謂的級別不是很敏感了,所以,在丁有剛調任南都電信副總的時候,他雖然也表示了祝賀,但並沒有祝賀到點子上,具體地說,就是沒有在“級別”問題上說恭維話。他今天忽然發覺,丁有剛對“級別”其實是很在意的。那麼,現在彌補?不好,戴向軍想,即便是恭維,太直接了就沒有檔次了,所以,先在心裏麵先打了一個滾,然後才不動聲色地把彌補性祝賀的話說出來。

“再升也還是你的手下。” 戴向軍說。

這話當然是瞎話,既然都是副總,又怎麼存在“手下”?但戴向軍相信,是不是瞎話無所謂,我們每天對官員說的恭維話有幾句不是瞎話?關鍵要看聽的人是不是愛聽。隻要愛聽,瞎話也能當真話聽。他相信,這話丁有剛愛聽。

果然,丁有剛聽了這話之後並沒有臉紅,相反,還有些得意。

“話也不能這麼講,”丁有剛說,“雖然她排名在後,但大家都是副局級,各有各的分工,也不能說她就是我的手下。”

戴向軍見恭維話起到了應有的效果,決定加把火,但不能沿著原來的話題走,而必須換一個角度。

“當初我們那撥人就你級別最高了吧?”戴向軍問。

這當然更是瞎話。別人不說,就說柯正勇,副軍職轉業,來了就當政府副秘書長,現在已經扶正,正秘書長了,難道不比一個南都電信的副總級別高?明顯是瞎說嘛。話說出口之後,戴向軍多少有些後悔,即便是恭維對方,也不能過分,如果明顯過分,弄不好適得其反,比如某個首長明明短小精幹,你偏偏恭維他高大威猛,不等於是罵首長嗎?所以,即便是恭維,也不能太離譜,比如對於丁有剛,明明比他們“黃埔二期”的柯正勇級別低那麼多,戴向軍就不能恭維他級別“最高”,否則,不等於是諷刺他嗎?

雖然有些後悔,但已經說出去的話沒有辦法收回來,而且這是他們兩個人的私人約會,沒有第三者在場,想找一個圓場的都不可能,總不能讓丁有剛替他圓場吧。因此,說完之後,戴向軍就有些尷尬。

“差不多吧,”丁有剛說,“柯秘書長就要退了。”

一句話說得戴向軍又是心跳。不是丁有剛的大言不慚讓他心跳,而是因為柯正勇要退休讓戴向軍心跳。要知道,柯正勇可是戴向軍的嫡係後台呀。

雖然心跳得厲害,但表麵上要跟沒事一樣,不,是裝著他早知道這事情一樣,隻有這樣,才能不被丁有剛小瞧。

“他算不錯了,”戴向軍說,“前幾天安置辦找到我們,讓我們給一名副師職轉業幹部安排個位置,你猜我給他安排什麼?”

“什麼?”丁有剛問。

“雜牌主任呀。”戴向軍說。

丁有剛不解,不知道什麼叫“雜牌主任”。

戴向軍隻好解釋,說名義上他這個天安公司是掛靠在華安集團名下的,所以也算是國有企業,因此,就必須黨委、共青團、工會、婦聯都得有,但我不可能真的搞這麼多辦公室,安排這麼多非生產人員,怎麼辦?於是,就給一間小辦公室,裏麵安排一個人坐著,門口七七八八掛上好幾塊牌子,這個在裏麵坐著的人當然就是主任,但到底算什麼主任呢?別說下麵的員工不知道,連我這個當老板的自己也說不清楚,於是,就隻能叫“雜牌主任”了。

丁有剛聽了自然是笑,說想當年我們為了熬個副團把吃奶的勁都拿出來了,恨不能自己放火然後再去救火立功,現在你看,副師下來隻能在你手下混一個“雜牌”主任,照這樣推算,你老兄現在起碼也相當於副軍職了。

戴向軍差點笑出來,想著真是三句話不離本行,繞了一大圈,最後還是回到“級別”上,敢情人要是當了官員,就一輩子和“級別”叫上勁了?不過,戴向軍並沒有真讓自己笑出來,而是一本正經地對丁有剛說:我真希望你步步高升,你級別越來越高,我們的靠山也就越來越大,要是哪一天搞選舉,我一定幫你籌款。到時候你可不能不認老弟。

雖然並不知道哪一天能搞選舉,但這樣的話丁有剛聽了還是順耳。

“放心,”丁有剛說,“親兄弟不認,也要認你戴聯絡員。我還等著你幫我拉選票呢。”

這當然更是笑話,兩個人哈哈大笑。

笑完,戴向軍像是剛剛想起來的樣子,說:“我還真有一件事情想谘詢你。”

丁有剛臉上的笑意還沒有完全退盡,所以,這時候仍然帶著殘餘的笑對戴向軍點點頭,意思是你說吧,什麼事情?

戴向軍把他想申請中繼線的事情說了。

丁有剛聽著聽著就嚴肅了,聽完之後,說,這個想法很好啊。

戴向軍說好是好,就怕解決不了。

“沒有那麼嚴重吧?”丁有剛說。

戴向軍點點頭,表示有這麼嚴重,並說這不是你們電信一家的事情,涉及到許多部門。

“我這邊應該問題不大。”丁有剛以比他目前級別更高領導者的口氣說。

“這我相信,”戴向軍說,“但肯定非常不好搞,要不然,呂凡凡他們怎麼沒搞。”

“對呀,”丁有剛說,“南國為什麼沒搞呢。”

“所以我說不容易嘛,”戴向軍說,“我想請你打探一下,如果華安出麵,租用過境中繼線是不是可以。”

“華安出麵應該可以吧。”丁有剛說。

戴向軍一抬手,像是要舉手發言,也像是要製止別人打擾,更可能是他表達自己重要想法的習慣,然後,才認真地對丁有剛說:“你先幫我打聽一下,到底行還是不行,如果行,我就去北京做工作。說實話,能不能做通不一定,就是能做通也肯定費事不少,所以,拜托一定打聽清楚,實在不行,我也就不做這個無用功了。”

丁有剛想了想,嚴肅地點頭,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