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2 / 3)

戴向軍接過來一聽,果然是周柏林“喂、喂、喂”的聲音,但一時間他竟想不起來對周柏林說什麼,於是把“大哥大”還給陳四寶,讓他重打一個。

這次是陳四寶教戴向軍怎麼關怎麼開怎麼打,教完,不用陳四寶躲了,戴向軍自己把身子背過去,開始按號碼,但不是摁周柏林的,而是摁呂凡凡的。接通之後,還特意往傍邊走幾步,怕陳四寶聽見。陳四寶說:省著點,貴著呢。戴向軍回頭做個鬼臉,又走得更遠一點,滿臉燦爛地對著“大哥大”說親熱話。

給呂凡凡打完電話,戴向軍走回來,激動得滿臉通紅。陳四寶說你要是喜歡,送你。戴向軍說不是,他想起了一個問題。陳四寶問什麼問題。戴向軍說,如果將來大家都用起了這東西,那麼我們傳呼機不是沒有市場了?陳四寶說不會的,“大哥大”太貴,不是一般人能買得起的,買得起的人也未必用得起。戴向軍不說話了。準確地說是不與陳四寶爭辯了。心裏想,電子技術發展這麼快,要不了多長時間就要降價,以前傳呼機也很貴,也是少數人的專利,現在不是人人腰裏都別著一個?於是,他馬上就在心裏打起了算盤,重新調整自己的發展思路。

本來戴向軍是打算在香港注冊一家尋呼公司的,現在看來來不及了,時間就是金錢,必須趕在“大哥大”普及之前大撈一把,因此,戴向軍腦袋迅速轉了幾圈,幾乎當即就做出了一個重要決定--直接收購一家香港的尋呼台,立刻用中繼線把它和南都天安對接,同時,率先降價並預收服務費,把服務費當期貨做,不僅讓競爭對手招架不住,而且還能保證提前兌現自己的利潤,防範遲早要出現的尋呼行業降價風險。

戴向軍把自己這次來香港的意圖對陳四寶說了。但不是按來香港之前設想的思路說的,而是按新思路說的,說自己這次過來打算收購一家香港尋呼台,並說這就叫“資本運營”,比自己從頭做起辦企業強。

戴向軍以為,隻要他這樣一說,陳四寶馬上就會說好,我們一起做,這是你上次就說好的,不能變卦。但他沒有想到,陳四寶的反應正好相反,不但自己沒有表示要跟著做,而且還勸戴向軍不要做。

“你發瘋了?”陳四寶說,“維多利亞港的水有多深你知道嗎?以前傳呼機稀罕,呼機貴,服務費也貴,你不來做,現在這東西賤了,阿貓阿狗腰上麵都別一個了,你來做,錢多了燒得吧?”

戴向軍笑笑,說這些他都知道,但他有他的做法。

“天大的做法,還不都是那一套?”陳四寶說,“無非是增加一個秘書服務功能或直接中文顯示罷了。你總不能找機器人代你接聽吧?你知道一天有多少傳呼嗎?反正服務費是包月的,不呼白不呼,有些人無聊,幹脆自己呼自己,搞得好象一天到晚業務繁忙的樣子,但不管他們是真忙還是假忙,是真無聊還是假無聊,每個傳呼都必須有專門的人接聽,還要專門答複,要用多少人啊。尋呼行業說起來是高科技,在我看來,是他媽的典型勞動密集型行業。別的不說,單就香港的人工,差不多相當於內地的十倍,你能付得起嗎?”

戴向軍現在不是官員了,陳四寶在生意上也不再仰仗戴向軍,不知不覺地,說話自然而然就擺出了老大哥的身份,教訓起戴向軍來了。

戴向軍當然不會因為這個而生氣,他知道陳四寶是為他好,但盡管如此,聽陳四寶這樣用自以為是的口氣教訓他,戴向軍心裏還是不舒服。畢竟,戴向軍現在也是大老板了,也是沒有“上級”的企業法人代表了,已經不習慣聽別人教訓了。戴向軍本來好心好意打算帶著陳四寶一起做的,現在見他這樣,也就產生了想法,想著不如先不把中繼線的事情對他說,這樣,陳四寶自然就不要求入股,而傳呼業即將走下坡路,自己早晚要金蟬脫殼,到那個時候再考慮讓他進來,不是兩全其美?

想到這裏,戴向軍立刻改變了自己的說法。

“無所謂,”戴向軍說,“真人麵前不說假話,我這錢是公家的,先拿公家的前做著,如果不好,反正賠的是公家的,如果賺了,到時候隨時歡迎你老哥入股。”

陳四寶不相信戴向軍到香港來做尋呼生意真能賺錢,所以他不打算參加,但聽戴向軍說反正是花公家的錢,就沒有理由反對戴向軍這麼做了。既然有公家買單,那麼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就算是熟悉香港市場也好,等摸清楚香港的深淺之後,再做自己的生意。

“行,”陳四寶說,“先謝啦。你老弟在香港人生地不熟,這段時間有什麼要幫忙的,盡管吩咐。”

戴向軍說好,我打算收購一家香港的傳呼台,但確實像老哥說的,人生地不熟,如果方便,希望老哥能陪我跑這件事情。

方便,陳四寶說,當然方便,你老弟的事情哪有不方便的。

戴向軍又說,不讓你白跑,有勞務費。

陳四寶把臉一板,說咱哥們還講這個。

戴向軍笑笑,說反正也不是花我的錢,公家的,不要白不要。

這下陳四寶也笑了,說公家的錢呀,早說啊,拿過來咱哥們去澳門瀟灑也好啊。

戴向軍說一言為定。

陳四寶說一言為定。

兩個人哈哈大笑。

雖說一言為定了,但是後來戴向軍並沒有給陳四寶“勞務費”。這當然不是因為戴向軍小氣,恰恰相反,說明戴向軍大氣,因為陳四寶這麼大的老板,是那種要別人“勞務費”的人嗎?如果陳四寶要了戴向軍的“勞務費”,或者說戴向軍給了陳四寶“勞務費”,那麼,不等於是說陳四寶幫戴向軍打工的了嗎?所以,戴向軍不給陳四寶勞務費體現的不是一種小氣,而是一種大氣,既體現他自己大氣,也體現陳四寶的大氣。但大氣歸大氣,也不能讓朋友吃虧,當初自己說的話,哪怕是半真半開玩笑的話,也一定要兌現,隻不過兌現的方式要做適當的改變。戴向軍對陳四寶的兌現方式是:第一,這段時間他們兩個在香港的一切開銷都基本上是戴向軍搶著買單了,陳四寶也沒有爭,覺得這一切順理成章,心安理得。第二,等他們摸清了香港尋呼業的基本情況後,戴向軍就迅速收購了一家不大不小的尋呼台,而收購費用並沒有通過正規渠道換成換港幣,也沒有按國家外彙管理的路子從南都進入香港,而是委托陳四寶通過他的

“金融服務”完成了這些操作。戴向軍這樣做當然首先是為了減少麻煩節省時間,但也是他故意讓陳四寶賺取一筆服務費,算是對陳四寶這段時間幫著戴向軍一起跑的經濟補償。彼此心照不宣。

然而,直到完成收購工作,尋呼台舊名稱已經更換成了“香港天安”,並悄悄地接通了中繼線,開始營銷策劃了,陳四寶都不知道戴向軍這項操作的核心內幕。

按說戴向軍這樣做對陳四寶是不公平的,但這也不能全怪戴向軍,戴向軍剛來香港那天本來是要把真實情況告訴陳四寶的,可他還沒有說完,陳四寶自己就以老大哥和老香港的身份打斷戴向軍的話,狠狠教訓了戴向軍一番,搞得戴向軍說不出話,表麵上雖然沒有生氣,心裏肯定不是很舒服,於是,臨時改變了主意,隻說收購尋呼台的事情,而沒有說中繼線的事情,並把這項運作的核心內幕說成是“公家買單”,而沒有說是其他人無法租用到的過境中繼線。因此,如果說戴向軍對陳四寶隱瞞內幕確實有些不哥們的話,那麼造成這種不哥們的主要原因不在戴向軍,而在陳四寶自己,是他自己太自作聰明。至於後來陳四寶為這種自以為是和自作聰明付出更大的代價,我們現在先不說,先說當時發生的事情。

當時的情況是陳四寶陪著戴向軍完成尋呼台收購的事情之後,就問戴向軍還有什麼要幫忙的,如果沒有,他就要去忙自己的那一攤子了。戴向軍當然還有許多事情需要做,但他對香港情況已基本熟悉,而且收購尋呼台的時候就順便收購了一套人馬,同時,周柏林和南都天安的幾個重要骨幹也臨時抽調到香港來加強這邊的工作,所以並不像剛剛來的時候那樣一定要陳四寶在他身邊幫忙,再說,通過這次親身經曆“金融服務”,戴向軍對黃四化所從事的生意有了進一步的了解,知道當時有很多香港老板把接海外定單的寫字樓設在香港,而把完成這些定單的工廠設在珠江三角洲,如此,兩邊資金往來十分頻繁,而通過陳四寶他們這種相當於地下錢莊的所謂“金融服務”,肯定在資金來往效率和彙率損失方麵比官方的途徑更簡便更節省,因此,陳四寶的業務就十分繁忙,這些天陳四寶放下自己的業務,把主要精力花在陪戴向軍上,也真算夠朋友的了,戴向軍不好意思再麻煩他,於是就說:行,你趕快忙你那攤子事情吧。我這邊萬一遇上什麼搞不掂的事情,再麻煩老哥。

這時候戴向軍不對陳四寶說感謝一類的話,而說如果碰到什麼自己搞不掂的事情再麻煩陳四寶,聽上去仿佛戴向軍很不會做人,但事實上正體現了戴向軍與人相處的高超技巧。對於像陳四寶這樣的大老板,說任何感謝的話都是多餘的,而說自己萬一遇上什麼搞不掂的事情再請陳四寶出馬,則正好符合陳四寶的心理,體現他的重要,沒有他,戴向軍在香港的很多事情就搞不掂,這不正好把自己擺在小弟的位置上而把陳四寶捧在老哥的位置上嗎?而陳四寶所需要的恰好就是這種感覺,而並不是空洞的感謝話。戴向軍相信,陳四寶聽他這樣說,不但不會生氣,反而更加高興。同時,戴向軍的話也留下活口,自己畢竟剛剛來香港,很難說今後一定萬事如意,碰上搞不掂的事情很正常,有現在這句話在,將來萬一真遇上什麼坎,再請陳四寶出麵也方便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