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陳四寶聽戴向軍這樣說,立刻就感覺到了自己老大哥的身份和責任,把胸脯一挺,說行,你大哥別的本事沒有,在香港紅黑兩道多少還是有些麵子的,要不然,這“金融服務”的生意也不是什麼人想做就能做的。
戴向軍說那是,那是。
戴向軍當晚在潛水灣設宴,正式答謝陳四寶的幫忙,而陳四寶也沒有客氣,欣然接受,二人的再次合作算是告一段落。宴畢,兩個人暫時分開,各忙各的了。直到有一天,香港幾乎所有的報紙都大副刊登了戴向軍香港天安的廣告,陳四寶才大吃一驚。
廣告的版麵很大,一看就是才大氣粗的主,但內容卻非常簡單,猛一看上去,就八個大字:“天安尋呼--兩地聯通”。陳四寶猛一看到報紙上八個大字的時候,有些心疼,覺得戴向軍這小子太誇張了,不就收購一家破尋呼台嘛,用得著在這麼多報紙上大規模宣傳嘛,假大空!公家的錢不是錢!但是,當他繼續往下看,看清楚廣告下方那幾行不起眼的小字的時候,才發覺其中的奧秘。這幾行不起眼的小字表達了兩個意思,第一,南都天安公司收購了香港某某尋呼台,將該台更名為香港天安尋呼,並與南都天安聯網,從此,香港和珠江三角洲將實現無阻隔尋呼,並即將實現香港與整個中國大陸的無阻隔尋呼,換句話說,就是香港天安的傳呼機到大陸照樣可以用,南都天安的傳呼機到香港也同樣暢通無阻;第二,免費入網,免費贈送一台新傳呼機,隻需要預交一年服務費,如果客戶自帶傳呼機,則免費入網,並免半年費服務,條件同樣是預交一年服務費。廣告上麵的八個大字和下麵的幾行小字中間是一幅誇張的漫畫,畫麵上一個香港老板摸樣的人悠然自得地在深圳河兩邊使用同一部傳呼機,因而贏得更多的商機。
陳四寶的大腦立刻過了一道電,一閃,就知道這是好東西。同樣是一部BB機,以前隻能在香港用,過了羅浮橋就不能用了,不是耽誤事情嗎?現在天安提供的BB機是兩邊都能用,而且入網費為零,服務費也不比其他台貴,對於經常往返與香港和內地的人來說,傻瓜才不用。就是不經常去大陸的人,用了也沒壞處啊。
陳四寶的腦袋木了一下,像是電子線路突然遭遇短路一樣,經過一段時間的紊亂,然後才重新清晰。他似乎突然理解戴向軍為什麼這麼急吼吼地跑到香港來收購一家並不起眼的小尋呼台了,他在佩服戴向軍戴向軍的同時,隱隱約約產生一種不被信任甚至是上當受騙的感覺,感覺戴向軍並沒有把最重要的情況告訴他,不夠意思。
陳四寶不要求朋友為他兩肋插刀,但不能容忍朋友不信任他,更不容忍朋友欺騙他。那麼,陳四寶想,戴向軍這樣做算不算不信任我或欺騙我呢?陳四寶是直性子,他不打算自己對自己玩啞謎,他要當麵問清楚,如果戴向軍不能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那麼,他什麼話也不打算說,從此之後就當是沒有這個朋友。陳四寶甚至電話都沒有打,直接去了香港天安的總部。他要當麵質問戴向軍,當麵看著戴向軍的表情,看他到底是不是扯謊,怎樣扯謊。
陳四寶這樣做的另一個原因是他對香港天安的總部非常熟悉,當初就是他陪戴向軍到這裏來考察並且一次又一次到這裏來談收購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所以他直接到總部來非常方便。但是,當他趕到香港天安總部的時候,卻差點認不出來了。首先,這裏經過裝修,煥然一新,舊貌變新顏,已經完全不是當初他帶著戴向軍來考察和談判的樣子了;其次,這裏人山人海,要求開戶或轉入的人真的擠破了門,大廳門口的一個玻璃門已經粉碎,鋼化玻璃碎片像一顆顆璀璨的明珠在室外日光和市內燈光的照耀下反射著耀眼的光芒,雖然這些玻璃碎片由於經過鋼化處理,不至於傷人,但製造的效果卻更加狼籍,像這裏剛剛經過一場槍戰一樣,場麵超出陳四寶的想象;最後,許多小報的記者也來湊熱鬧,核實他們對廣告內容的理解,挖掘廣告背後那些沒有表達的內涵,比如天安的背景,為什麼別人想不到的事情,他們想到了,別人做不到的事情,他們做到了,他們真能夠兌現廣告上的那些承諾嗎?交一年服務費就可以送一台傳呼機,而當時一年的服務費差不多恰好是一台傳呼機的價錢,天安公司這麼做,不是做虧本買賣嗎?天安公司如果真這麼做了,那麼其他尋呼台該怎麼做?是不是意味著整個尋呼行業會來一個大洗牌?他們這麼做,事先與行業協會批準溝通了嗎?行業協會允許他們這麼做了嗎?等等等等。搞得營業大廳像召開記者招待會,與陳四寶一路上的設想完全對不上號,簡直懷疑自己走錯了門。
當時戴向軍並不在現場,負責接待記者的是原尋呼台的經理約翰陳,當時戴向軍收購這家尋呼台的時候,還跟陳四寶商量,是不是繼續聘用這個約翰陳當香港天安的經理,陳四寶主張不繼續聘用,說這個家夥連名字都不像中國人了,一定不是什麼好東西,戴向軍聽了笑,說不能憑名字判斷一個人的能力。陳四寶說能力肯定也不咋地,否則怎麼能把一個企業做到被別人收購的份上?戴向軍聽了還是笑,說企業被收購並不一定代表經理能力差,首先,被收購的企業不一定是差企業,其次,即便以前的經營比不理想,也不能說明是經理的能力差,一個企業的經營狀況是由諸多內外因素共同決定的,最後,戴向軍說自己初來乍到,不如先留用吧,不行將來再換。既然戴向軍這樣說,陳四寶就沒有什麼可以再說的了。再一想反正也是公家的錢,試試吧,所以就沒有再反對,就繼續用這個約翰陳當香港天安的經理。現在,當陳四寶趕到香港天安的總部,看到約翰陳在接受記者提問的時候,竟然一下子忘記自己是來幹什麼的了。
當時約翰陳很無助。不知道是記者門所問的這些問題他根本就不知道,回答不了,還是沒有得到老板的批準他不敢隨便亂說,總之,約翰陳可能一輩子都沒有經曆過這樣的難堪。陳四寶也弄不明白,既然公司花那麼多的錢在那麼多的報紙上同時刊登了大幅廣告,本身就是為了擴大影響對外做宣傳,那麼,這麼多的記者蜂擁而至不正好是公司所希望的嗎?不是正好可以口若懸河趁機宣傳一番嗎?怎麼約翰陳可以避而不答呢?
經理約翰陳當時滿臉通紅,鼻子出汗,不像是接受接著采訪,倒像是受到圍攻。這個時候,約翰陳是多麼希望戴向軍能夠突然出現呀!如果戴向軍出現,那麼他就等於找到救星了,因為記者們提出的這些問題戴向軍最清楚,也隻有戴向軍知道哪些問題該怎麼回答。可是,戴向軍並沒有出現,而約翰陳也不能把記者們撇在一邊,自己去請示戴向軍去,所以,他當時的表現就是很無助。
無助再往下發展就是絕望,正當經理約翰陳快要絕望的時候,救星來了!但這個救星不是他剛才所盼望的戴向軍,而是陳四寶。因為正在這個時候,經理約翰陳看見陳四寶從外麵走進來了。在約翰陳看來,戴向軍是老板,陳四寶更是老板,因為當初來談收購的時候,每次都是他們兩個一起來的,而且,從他們兩個的年齡和雙方的態度看,戴向軍說得多,陳四寶說的少,可戴向軍十分尊重陳四寶,戴向軍每次說到重要內容的時候,都要先看一眼陳四寶。約翰陳雖然名字嚴重西化,但畢竟是中國人,知道大陸這邊的領導的職位與年齡一致,一般地,年紀越大職位越高,所以,當時約翰陳就判斷陳四寶是更大的老板,或者說是戴向軍的後台老板,現在,香港天安的老板戴向軍雖然沒有出麵,但老板的老板卻出現了,不是更好嗎?所以,約翰陳一見到到陳四寶,並且看著陳四寶朝他這邊走來,而且由於是熟人,所以還邊走邊點頭,約翰陳馬上就如釋負重,當場表情綻放,脫口就說:老板來了!老板好!並立刻擺出恭謙的神態自己讓到一邊,把中心位置留給了陳四寶。
其實也不用經理讓到一邊,因為在陳四寶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記者們已經自動地實現了中心的轉移,立刻以陳四寶為中心,把他圍在中間,那些本來站位稍後的記者,這時候站位朝前了,當場有一種因禍得福的慶幸,仿佛春節期間大陸人排隊買火車票,本來這些人是排在後麵的,突然宣布這個窗口今天不賣票了,該在另外一個窗口,於是,本來排在後麵的人就可能排到前麵一樣。
這下,該陳四寶無助了。
本來想好了是來興師問罪的,但剛才一看到香港天安總部場麵,陳四寶就差點忘記自己是來幹什麼的了,現在再被記者一圍,更是沒了主張,隻感到大腦一片空白,卻又莫名其妙地異常興奮。
逃跑是不可能的,這麼多記者把他圍在中間,往哪跑?說軟話也不行,如果說“對不起,你們弄錯了,我不是這裏的老板,隻是老板的朋友”,不僅讓自己和經理約翰陳都下不來台,而且記者也肯定不信。怎麼辦?此時此刻,陳四寶和約翰陳剛才的心情一樣,最希望的就是戴向軍出現。
“你去,”陳四寶命令道,“把戴向軍給我叫下來。”
盡管不是戴向軍的“後台老板”,但也不是給戴向軍打工的,所以,雖然他與約翰陳剛才的處境相同,但由於身份不一樣,應付這種局麵的態度就不一樣。約翰陳隻能硬著頭皮頂,而陳四寶則可以用命令的口氣讓約翰陳把戴向軍叫下來,讓他狗日的自己應付這種局麵。而約翰陳呢,這時候聽陳四寶以這樣口氣說話,更加堅定了自己的一貫判斷,相信陳四寶就是戴向軍的“後台老板”了,並且因為自己直接得到“後台老板”的吩咐而多少有些得意,於是,一路小跑著上樓傳達陳四寶的“最高指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