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想說說腸粉。
腸粉,應該是廣東地區最常見的早餐之一,和白粥油條一樣,幾乎在任何一間粵式早餐店都能看到。腸粉製作簡單,卻需要較多的功夫:一個燒火的大灶頭(如今進步了,改用煤氣爐),一個蒸粉的不鏽鋼鍋爐,幾隻薄薄的蒸盤,一個帶鉤的小鐵棍,就是全部家當;外加一大桶磨好的米漿,一碗剁碎的豬肉,一碗油,一碗蔥,當然,少不了一個手藝嫻熟的蒸粉大師傅。
蒸粉機一般設在小吃店門口當眼的位置,除了打烊收鋪,除此之外基本都是熱氣騰騰、煙霧繚繞的,哪怕大師傅沒在拉腸粉,那爐子也是保持一定溫度的,所以冬天時候,有賣腸粉的小店一般都是客源不斷,大家圖的就是那一股溫暖的感覺。
腸粉的製作時間不長,隻需幾分鍾即可。當你踱到小店門口,說聲“要一碟腸粉”,師傅便會招呼你裏邊坐,迅速地擰開煤氣爐,然後用布擦幹淨雙手,順手拿起桌麵上的一個小鐵鉤,伸進蒸爐裏,麻利地把蒸粉的鐵盤子拉出來。“哐當”一聲,鐵盤子平穩地落在工作台上,不偏不倚,就在他的正前方。隻見他右手拿起一個刷子,伸到一個小碗裏,蘸了一下裏麵的油,迅速地塗在還散發著熱氣的蒸盤裏,來回刷了個遍;又把刷子放回裝有食用油的碗裏,稍一轉身,拿起放在身邊的勺子,往桶裏舀了半勺的粉漿,一下子倒在蒸盤上,然後雙手提著蒸盤的兩端,用力地左右來回甩了幾下。粉漿很快便均勻地布滿了整個蒸盤。幾乎是同一時間,他雙手一舉,對準蒸爐一推,蒸盤“嗖”地一下已全部沒入蒸爐裏。
整個過程才幾十秒,還沒等你反應過來,師傅又會把剛才的動作重複一遍,準備第二份腸粉的製作。第二盤粉準備完畢,第一盤粉剛好蒸熟,然後把第一盤腸粉拿出,把第二盤腸粉推進蒸爐。這一係列動作完成後,師傅便左右開弓,雙手各拿起一個薄薄的刮子,把已經蒸熟的腸粉刮下,切成幾小塊,放在碟裏,順便淋上醬油,捧給客人品嚐。值得一說的是,家鄉腸粉淋的不是醬油,而是醬汁。
對家鄉的腸粉,小時候的印象其實不算太深,最主要的原因是家裏窮,平時早餐基本很少會吃腸粉,最多就是小籠包、煮麵條或是重新煮隔夜飯等。
讀大學時是在粵西的海濱城市湛江,吃膩了飯堂的早餐之後,我便瞄準校門口的小吃店,去得最多的卻是有賣腸粉的。湛江對腸粉的稱謂卻是“拉腸”,經我們幾個舍友推敲和當地同學的符合,做腸粉的最後一道工序是把蒸盤拉出來,所以叫做“拉腸”。反正入鄉隨俗,稱呼改變,腸粉不變,照吃是也。現在聽說門口那一排小吃店全拆了,腸粉店固然不複存在,但是“拉腸”的叫法估計仍然存在。
出來工作了,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廣州,也見識了最傳統的、最原始的腸粉——布拉腸。布拉腸說到底其實就是腸粉,不同的是平時我們見的是用不鏽鋼蒸盤做的腸粉,布拉腸顧名思義,用的是紗布代替蒸盤,據說做出來的腸粉嫩滑點,好吃點。因了這與眾不同的手藝,我每次到廣州步行街遊玩之餘,就會到富有西關特色的小店吃布拉腸,而且我總會站在一旁,看著大師傅把一塊一米左右的方形紗布從蒸爐裏拉出,然後用刮子一下一下地把薄薄的腸粉刮下,現在想想,也許我吃的不隻是一碟腸粉,而是一道幾近失傳的民間手藝!
後來有一年,我眼睛受傷,必須定期到廣州去治療。那段日子,為了趕坐汽車、趕去醫院掛號,我每次都起個大早,省下吃早餐的時間,可惜每次都是掛不上號,隻能低聲下氣地央求醫生網開一麵,給我加個號。所以當拿到額外的加號時,我不敢到處走,怕一旦錯過了自己的號,醫生不再給我看病。等到看完病,拿完藥,已經是中午時分。於是,我會順著水蔭路,慢慢地走向地鐵站回家。途中有一家小吃店,有粥粉麵之類的東西,我便會進去,挑一個靠邊的座位,叫上一碟腸粉,外加一碗綠豆沙糖水,解決自己的早餐、午餐。隨著我眼睛的逐漸恢複,我去那間小店的次數越來越少,後來就不再去了。然而那小店的腸粉、綠豆沙,盡管味道不是特別好,也沒有傳統的特色手藝吸引我,卻因為它在我最孤獨、無助、傷痛的時候,陪伴我度過了一段難忘的日子,令我一直不曾忘懷,以致在多年後,我和心愛的人去廣州玩,特意坐地鐵,帶她到這小店,吃的就是腸粉和綠豆沙。
人漸漸地長大,心事卻愈發地沉重——湛江的拉腸,在畢業後就沒再回味了;廣州的布拉腸,也在歲月的記憶裏慢慢沉澱下來;綠豆沙腸粉,成為我生命中不曾忘記的過客……
好友說他最喜歡吃腸粉,尤其是家鄉的腸粉。聽了之後,我很久很久沒說話,獨自跑到上西市場的一間腸粉店,叫了一碟腸粉細細地品味。因為,那間腸粉店的腸粉,和家鄉的是一樣的,用的不是醬油,而是滿滿一勺的醬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