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南說:“幹啥?”
隊長說:“寫‘忠’字。”
老南說:“就我自己?”
隊長說:“給你一個幫工,隨你點。”
滿地裏的鋤把都立在社員手裏,社員們個個臉上掛著討好的微笑看著老南,這可真是一個清閑而又高貴的美差。後來老南才想到人們為啥都搶著想當官,那會兒他手裏隻有挑一個人的權力,大夥就那樣有些獻媚地看著他,那他要上當了生產隊裏的政治隊長呢?他要是當了生產大隊裏的革委會主任呢……老南想著想著就不敢往上想了,他隻想到大隊革委會主任,臉就火辣辣地熱,心口就呼咚咚地跳,要是再往上想,那雖把他嚇死他不可。可是隊長讓他挑人那會兒老南啥都沒敢想,他的腦海裏一片空白,突然間得到的權力使他的目光有些茫然,老南茫然的目光從人們的臉上一一掃過,最後落到了菊兒的臉上,不動了。菊兒慌忙說:“是我嗎。”
老南看了看隊長,隊長說:“看我幹啥,是不是?”
老南這才敢點了點頭。不講菊兒,單說毛猴這會兒也萌生了一個念頭,這個念頭在我們兩家聯姻之後得到了有力的印證,毛猴當時沒想到老南會點他的女兒。從那天起,菊兒就跟著老南左一家右一家地享清福。那天俺大尋到毛猴家時,他們已經寫到最後一戶。
俺大問:“見胖孩了嗎?”
老南說:“沒有。”老南當時並沒有在意,他把目光從俺大的背影上收回來,仍看著門上那個被他寫得得心應手揮灑自如的“忠”字,陶醉在自我欣賞自裏,就這會兒菊兒問他:“吃棗嗎?”
老南當時也不知道由於這句話的緣故,會了結他的處男生活,他隻是隨隨便便地說了一聲“吃。”
老南記得當時那個“吃”字剛落地,就見菊兒已經搬著凳子往棗樹上爬。那是一棵樹身鐵紅渾身長滿了樹瘤的歪脖棗樹。老南記得那個秋天是果樹的大年,棗樹上掛滿了像凝聚的血塊一樣的顏色,那顏色給了老南極深的印象。十多年後,當老南把他心肝一樣的菊兒從磚頭下扒出來時,他看到菊兒的臉上滿是這棗紅的血色,那會兒他悲楚如絞腸淚流如江河。
“老南。”老南記得菊兒那會爬上棗樹就叫了他一句。“晃了!”接著,老南就聽到頭頂上像刮起了一陣風,樹葉樹枝被風吹得“嘩嘩”作響,老南抬起頭,他看到許多紅棗雨點一樣從空中落下來。老南記得就是這個時候菊兒叫了一聲,那聲叫非常希奇古怪,老南又抬頭看時,就見菊兒的褲帶像一條蛇從空中飄下來,落在了他的麵前,接著,菊兒的褲子像白帆一下子滑落到腳跟上,兩根白色的桅杆從下往上越來越粗地聳立在他的頭頂之上,兩腿之間那片黑色的處女地壓得老南喘不過氣來。後來老南才明白,那是菊兒用力搖樹的結果,那片未開墾的處女地像盤巨大的磁鐵吸著老南的眼睛,世上的一切都化為無有,從他的腦海裏消失了。
“別……別……別看……”老南記得菊兒從樹上下來那會兒臉紅得就像一塊布,她一手提著褲子一手拿著腰帶跑進屋裏去了,老南無力地坐在地上,他身邊的紅棗像一片雲霞在他的眼前飄浮。不知過了多久,老南才朝屋裏喊一聲:“我走了。”聲音剛落,菊兒家的門就開了。後來老南和菊兒躺在床上做愛時,才知道那天菊兒一直趴在門縫裏看他。
菊兒說:“上哪?”
老南說:“寫去。”
菊兒說:“上哪寫?”
老南說:“船上。”
聽老南這樣說,菊兒就去端紅色的漆盒去拿漆刷子,她勾著頭走出家門,讓滿地的紅棗可憐巴巴地躺在那裏。
他們一同來到河邊的時候,太陽已經沉沒了,可西邊的天空仍像一片森林大火在熊熊燃燒,堤岸,柳叢,河道,一切都沐浴在天空映射下來的金色之中。老南和菊兒坐在那一片煦和洋洋的河岸上,望著一絲絲黃白色的霧靄從水麵上生發出來在空中飄蕩,彙成一條帶子係在不遠處的那片木船上。一群白色的鵝,像一群天使從下水遊上來,不時地發出“嘎嘎”的叫聲,他們看到河對岸有女人在霧靄裏走下河來,隨後就有水桶扣進水裏的聲音從不麵上傳過來。
菊兒說:“挑水哩。”
老南說:“挑水哩。”
菊兒說:“還寫嗎?”
老南說:“寫。”
後來老南躺在菊兒的棺材旁邊,想起過這段他一生最為得意最為精采的往事。說完,他們就走下河道,然後朝那片木船走過去,可是他們下水裏之後,老南怎麼也夠不著往船頭上寫“忠”字。老南說:“你寫吧。”
菊兒說:“能行?”
老南說:“行,我抱住你。”說完,老南就把菊兒從水裏托起來,他抱住她的屁股,菊兒的屁股像海棉一樣擠在他的胸口上,他雙手攬著她的大腿,問:“夠著了嗎?”
菊兒說:“不中,這樣不得法。”
老南就把菊兒在水裏轉了個身,又把她抱起來,這回他的雙手摟著她的屁股,嘴摁在她的小肚子上,菊兒的衣服變得像蔥皮一樣薄,濕濕地貼在她身上,流水在下麵撫摩著老南我的身子,他好像看到了西天上那片森林大火又重新燃燒起來。就是這會兒,老南和菊兒同時聽到從西邊的河道裏傳來了那曲潁河調子:
……
水裏有一個洗澡的姑娘,
一陣風刮走了她的花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