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9章 “冷眼向洋看世界”(2 / 3)

一九七零年,根據林彪的命令,王搬出北京,南下到了武漢西北的信陽。他的健康狀況很差,情緒更差。王一生救過許多人,其中包括他的連襟海軍司令肖勁光,作家和毛童年時代的好友肖三,可能還有被秘密警察頭子康生懷疑是間諜的馬海德。然而此刻王稼祥自己的生命已到垂危階段。他的妻子盡力搶救無效,一九七四年一月王溘然長逝,時年六十八歲。

毛冷眼看著他的世界………薛明一九三八年十一月七日晚,第一次見到賀龍時,她才二十二歲。那是在延安南門外的—個紀念俄國布爾什維克革命二十一周年的慶祝大會上。她很漂亮,是個從北京來的學生。她和一些女友(其中有一個名叫葉群)聽說賀龍要來,便提著小燈籠趕到南門。賀龍很會講話,聲音又洪亮。薛明回憶說;“我對他佩服極了,他在我眼中是個英雄。”現在,薛明雖已六十八歲,但體態仍很端莊。談話開始後,她的女兒曉明在她身邊坐下,曉明長得十分清秀。薛明自幼喪父,由當裁縫的母親撫養成人。她的老家在天津城外。她說:“我想幫助我媽媽生活,但我從小就想當個男孩。”她參加了學生運動,並因此認識了葉群。經過這些年的風風雨雨,她現在對葉群恨之入骨。她認為葉群曆史肮髒,在陪伴薛明和其他一些女青年去延安前可能就是個國民黨特務。

到了一九四二年,賀龍就已成為薛明辦公室的常客。賀龍長征時的妻子,這時已同他分手,跟了別人。

薛明與賀龍的第一次談話就與葉群和林彪有關。她說:“賀龍顯然對我做了一些調查。”賀龍告訴她林彪正在追葉群,而葉卻把林彪寫給她的信拿給朋友們看。賀龍說你要是真愛一個人,就不該把他的信到處拿給別人看。賀要她把這些話轉告給葉群。葉群和林彪不久正式結婿,他們沒有請薛明參加婚禮,也沒有請賀龍。

薛明欽佩和尊重賀龍,但對他也有所保留。在延安,男女的比例是八十比一,情況相當特殊。她比賀將軍年輕得多,賀四十六,而她才二十六歲,年齡相距甚遠。她說:“女學生不嫁老頭子。當時我們這些姑娘中流行這麼一句話:老幹部不錯,但不懂得愛。”但她還是被吸引住了。賀龍健談,性格開朗,可是隻要和她在一起,就變得笨嘴拙舌。賀的一些老戰友登門勸她,其中包括賀龍的政委任弼時、和孫中山共過事的林伯渠。“他們都說賀龍是個好同誌,”她回憶道,“我感到有些壓力。”賀龍和薛明在一九四二年八月一日那一天結了婚,恰逢南昌起義十五周年。他們在延安南門外西北軍營裏辦了一桌簡單的酒席。“我們婚後生活十分愉快,”她懷念道,“有一個兒子,兩個女兒。”人民共和國成立後,賀龍成為中國的十大元帥之一。可是“文化大革命”開始後不多久他就失勢了。薛明認為是葉群和林彪幹的。

“林彪想篡奪軍權,而賀龍是個不可逾越的障礙,”她說,“於是林彪開始陷害貿龍。”一九六六年底,周恩來告誡賀龍夫婦不要回家,因為紅衛兵肯定要抄他們的家。周擔心這對賀龍心理上會是個沉重的打擊。他們因此去了西山。一九六七年一月十日至十一日,紅衛兵抄了賀龍的家,砸開了賀的保險櫃,搶走了一千多份機密文件。賀龍和薛明在西山過了一段比較平靜的日子,可後來漸漸連周恩來也無法再保護他們了。西山處在軍隊控製之下,即在林彪、葉群和秘密警察頭子康生控製之下。

不久,賀龍被迫出席批鬥會。康生認為賀龍這個人太難鬥,最好采用“醫療手段”。貿龍已有多年的糖尿病史,一直在用胰島素治療,在他的病情已十分嚴重時,他們非但停了胰島素,還給賀打葡萄糖針。真是殺人不見血!

賀龍和他的妻子被囚禁在一座四合院內,不許外出。當時正是七八月份,天氣十分炎熱,院子裏斷了水,隻能在下雨時接一點房簷上流下來的雨水。

看守當中有一個戰士,有時哼起一首關於賀龍的老歌。他們知道這個戰士雖然幫不上什麼忙,但起碼是同情他們的。

薛明一直與賀龍在一起。在他臨終前六個小時,救護車把他拉走了,他們不讓她跟著去。

“我不知道醫生幹了些什麼,”她說,“這是審訊‘四人幫’之前和審訊期間要調查的問題。”人們知道,醫院繼續給賀龍注射大量葡萄糖,未用胰島素。正式的死亡書上隻字未提葡萄糖。

薛明被關押了六年,送到貴州去強製勞動,用的是假名字,沒有人知道她是誰。她說,“我成了山裏的神秘老太婆”。一九七一年,林彪和葉群外逃因它機失事摔死在蒙古後,周恩來把薛明接回北京。他花了不少時間才找到她。她最小的女兒黎明在陝北一所青少年勞教所關了一段時間後,與她一起流放。她的兒子鵬飛被關進了監獄。現在他是軍隊中一名副部長。她的大女兒賀曉明也受到監禁。曉明現在是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參政治部的一名曆史工作者。

談到賀龍,肖克悲痛地說:“他是一位偉大的革命戰士。是紅軍的創始人和締造者之一。他不畏艱辛,驍勇善戰。”當問他這樣一個英雄怎麼會遭逮捕,受折磨,並被用藥物害死時,他沉思良久後說:“我可以拿自己做個例子。我早年參加革命,可盡管如此,‘文化大革命’中還是挨了整,我被革職審查,送到江西去幹了兩年半的體力活。”肖克說話時很平靜。

“我在去農村途中,寫了一首詩。”他接著說,“我喜歡寫詩。”他拿過紙和筆,寫道:

我自江西來,

又回江西去。

昔日草鞋行,

今朝飛車遽。

輕裝懷馬列,

悠然赴“五七”。

戰地黃花衰,

孟冬西風急。

雲山賦歸歟,

老驥兮伏櫪。

隻剩一條胳膊的解放軍總政治部主任、中共政治局委員餘秋裏從舒適的扶手椅上一躍而起,表演他在“文革”期間怎樣被紅衛兵強迫“坐飛機”。

他們用膝蓋頂住他的後背,迫使他彎下腰來,並把他的胳膊和斷臂同時由身後向上舉,就象一架即將起飛的噴氣飛機。這是紅衛兵的拿手好戲。

“比較起來,我的日子還算好過。”餘微笑著說,“我沒有放棄鬥爭。我過去沒有什麼政治權力,從來沒有在白區(國民黨區)工作過,從未被捕過,也從未寫過回憶錄。”他們指控他是賀龍的門徒和彭德懷的支持者。他們在他的家中搜了二天,一無所獲。後來毛說,餘犯過錯誤,但一直是位好同誌,可以改過。於是他的名字便上了一批二保的名單。

李先念主席認為自己在“文革”中十分幸運。他沒有被“拉下馬來”,雖然隻差一丁點兒。他“靠了邊”,同時受到周恩來和毛本人的保護(常在別人準備開會批鬥他時叫他去開會)。一九六七年二月,李先念和包括聶榮臻、葉劍英和陳毅在內的一些將軍一道參加了一個會議,會上批評了“文革”。這次會被稱為“二月逆流”。與會者被戴上了“小爬蟲”(而不是大龍)的帽子。李從一九六七年到一九七零年一直靠邊,這使他沒有倒大黴。他說後來在批鄧那段時間裏他又“靠邊”了,這使他不必把鄧小平叫成“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了。

楊成武是長征中飛奪瀘定橋擔任突擊的第四團勇猛的政委。他在“文化革命”令入眩暈的政治鬥爭中跌了跤。起初他是“文革”的寵兒,取代了他的上司羅瑞卿,出任解放軍代總參謀長。羅瑞卿則同楊尚昆將軍一道“坐飛機”,後來從六層樓的窗戶跳下(或被人推下)而致殘。

楊成武青雲直上、當上了黨中央候補委員,但很快又成了林彪陰謀的犧牲品而入獄七年。他被指控為反對“文革”,派人去毆打毛的妻子江青。

肖華的長征組詩深受周恩來和毛澤東讚賞,但他本人卻很快成了“文革”的打擊對象,作為人民解放軍的總政治部主任,他曾經受住了兩次嚴峻的打擊,可是第三次把他投進了監獄,一關就是七年半。他的《長征組歌》也被禁演,整他的人說,他的歌是為了頌揚者紅軍指揮員們而譜寫的(差不多個個都是林彪的對頭)。

警衛人員十分注意,不許肖華在監獄裏吟唱他寫的歌。“我隻能在心中唱。”他說,“‘四人幫’千方百計要置我和我的歌於死地,但他們未能得逞。”楊尚昆將軍的境況與眾不同。他蹲監獄的時間比其他長征指揮員都長。在林彪宣布“調查”發現楊從事過“地下”活動後,楊就被抓了起來。“地下”活動的含意是楊尚昆和羅瑞卿及彭真等人一道,一直在策劃反毛的軍事政變。林彪信誓旦檔地說:為此“毛主席已多日睡不好覺了。”楊將軍於一九六六年七月被捕,一直關押到一九七八年十二月。他們罵他是“黑將軍”,在紅衛兵的萬人群眾鬥爭會上“坐飛機”,說他是俄國特務(鬼才知道是從哪年到哪年當的特務),又是美國特務,因為他抗戰時期和美國赴延安工作團保持友誼。也許更嚴重的是,暗中傳說他偷錄過毛主席的談話。楊將軍未提及“坐飛機”和受折磨。他把那段時間說成是“強迫休息”。可是他的矮小而有才華的夫人李伯釗卻被弄去打掃一座六層大樓的廁所,整天爬上爬下跪在地上擦洗,腰和腿都受了損傷。楊和他的妻子失去聯係長達九年。李伯釗於一九八五年四月十七日在北京因心髒病突發去世。在“文革”中受過折磨之後,她的健康一直未能恢複。

“但我還是值得慶幸的,”楊將軍搖了一下頭說,“我家無一人被整死。有些同誌就不那麼幸運了。他們被整死了,他們的孩子被整死或成了殘廢。”他有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兩個兒子都受過相當的教育,老大現在部隊工作。他的女兒被迫下鄉。三個孩子都被強製勞動過。

他再次強調說:“我是相當幸運的。”一九八四年他七十六歲,強健而矍鑠,在中央軍委擔負著重要的工作,是鄧小平的親密助手。

李德於一九三九年離開中國。他與周恩來、周的夫人以及毛的弟弟毛澤民乘坐同一架飛機離開延安回莫斯科。多年來,李德一直試圖離開中國,但一九三七年王明回到中國時警告他留下來別走(當時正值斯大林在搞大清洗),李德就打消了走的念頭,並申請加入了中國共產黨。他甩掉了農民出身的中國老婆,與一位漂亮的上海女演員李莉蓮結了婚。周恩來後來答應她可以去莫斯科與李德團聚,可是她一直沒有去。李德在他的回憶錄裏這樣寫道:毛澤東在莫斯科時竭力勸斯大林把他殺掉,周恩來和毛澤民都作證反對他。說他的壞話。當代中國史學家沒有人相信這是真的。事實是,斯大林不再允許李德過問中國事務。他可能被監禁了一段時間後即被流放,在六十年代初中蘇分裂前一直沒有露麵。他後來突然出現在東柏林,一九七四年去世以前,一直忙於寫反華文章。

曾經為李德當翻譯的伍修權,一九四九年十二月陪同毛澤東去莫斯科,這是毛第一次會見斯大林,也是唯—的一次。伍成為中共黨內與蘇聯及東歐共產主義國家打交道的專家。一九六七年他被當作俄國特務而被捕。他苦笑著說,“同時也把我當作南斯拉夫的特務。”他被關押了八年之久,其中有六年是在獄中度過的。尼克鬆總統一九七二年訪華時,他仍身陷囹圄,與世隔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