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文成領尹率真去東院北屋看同艾,同艾聽見有人進院就迎了出來。平時有人來找向文成都去世安堂,若是來人進東院,同艾便知道是找她的。八月天氣炎熱,同艾在屋裏穿著隨意。聽見有人進院,她就信手找了一件斜大襟夏布褂子換上。也來不及梳妝,又伸手在門後的臉盆裏蘸了些水,把頭發抿抿。但當同艾出現在廊下時,還是顯出了些身份。這使得尹率真一看見廊下的同艾,竟不知如何稱呼了。稱嬸子、大娘這種一般村民對村民的稱呼吧,眼前的同艾無論如何是有別於村裏的嬸子、大娘的。也許稱太太最合適,可尹率真又覺得不合時宜。他正在琢磨怎樣稱呼同艾,向文成先開口了,他對廊子上的同艾說:“娘,尹縣長來了。”
同艾所站的位置使她顯得居高臨下,她對向文成說:“這還用你遞說,我還不認識尹縣長?”又對尹率真說:“俺有備可喜歡你哩。”
向文成和同艾先說話,倒讓尹率真不必考慮對同艾如何稱呼了,他順勢把話題轉移到有備身上。他對同艾說:“有備可是個好孩子,第一次見麵我就看出來了。”
同艾說:“好不好的,人從來都是隨潮流走,潮流把你推到哪兒,你就得在哪兒。”
同艾和尹率真講潮流,尹率真更覺得廊下這位婦人不同尋常。他想,同艾說的潮流也許是指抗日的大形勢,也許還暗含著其他。她的丈夫向喜,當年不就是被潮流卷到軍中去的麼!而向喜最終還是審時度勢,隨了他該隨的潮流。他去糞廠的舉動就是他對潮流的又一次審視。同艾的話還給了尹率真一種預感,他預感到他想托同艾的事十有**會成功的。不過他仍然覺得正題還是應該讓向文成去細說,這時同艾卻把他和向文成一起讓進了屋。
在同艾屋裏,三人剛坐定,同艾就突然對尹率真說:“尹縣長,還是趕快說你的事吧。”
尹率真和向文成交換了一下眼光,想,不愧是向文成的娘,如此會斷事。
不等尹率真說話,同艾又說:“你倆一進院,文成一叫娘,我就知道有事。文成平時輕易也不叫個娘,他一叫娘,身後還站著縣長,還不就是有事。”
向文成見同艾猜出他們的目的,就對尹率真說:“你就親自給我娘交代一下吧,也省得我動員了。”
尹率真就把他來找同艾的目的說了出來。
同艾沉吟片刻說:“要不是為抗日的事,我是不會求那個王八羔子的。那次他為老頭子的事來找我,讓我差點兒把他罵出去。看著吧,葛俊葛俊,早晚叫人把頭割下來才俊哩。”同艾說完自己先格格笑起來。她答應進城去找一趟葛俊,隻是還想不出見麵的方式。她問兒子向文成,向文成早就想出了主意,說:“這事非我叔叔不可,先到裕逢厚,叫我叔叔把葛俊請到裕逢厚。”
同艾說:“你叔叔,一副落魄的樣兒,現在往街裏一站,像《豆汁記》裏的莫稽差不多。生是讓日本人給坑的,差點連飯碗子都丟了。這當著尹縣長也不是外人,上月小妮兒不是還來找我借錢麼。”
向文成說:“這不要緊,我叔叔再敗落,也是向中和的弟弟。葛俊再生分,也得給我叔叔點麵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