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花瓣兒看著小襖子的背影兒什麼也沒說,心想時令怎麼還找她,這兩邊的人怎麼生是離不開這個瘋閨女?莫非時令是來誆她走的?大花瓣兒猛然想起取燈的死。取燈死後,大花瓣兒幾次追問過小襖子,問她,取燈的死和她有沒有關係。小襖子就嫌她娘說話沒個深淺。大花瓣兒看小襖子病得可憐,就不再追問。現在時令帶走了小襖子,大花瓣兒隱約覺出事情的非同一般。
三伏天又是大莊稼吐穗、花放鈴的季節,地裏卻不見幹活的人。
時令領小襖子往孝河南走,敵工部正住在孝河南。時令在前,小襖子在後,他們在大莊稼掩映著的土路上走。今年缺雨,土路堅硬,路上行人少,車馬少,連浮土也不起。路兩邊長著車前子和羊角蔓。
時令和小襖子在交通溝裏走,小襖子在前,時令在後。交通溝是專為跑情報把路破開挖成的,這溝有一人深,能走下一輛大車。人在溝裏貓腰走,溝上看不見人;直著腰走,隻能看見腦袋頂。
時令和小襖子走路,為了讓小襖子走得順當,別節外生枝,便和小襖子說話搭理兒地搭訕著走。可小襖子卻越走越耍起賤來,她在前頭走著走著突然轉過身把時令一攔說:“怎麼也不歇會兒,這個累勁兒。”小襖子紅撲撲的臉上淌著汗珠,頭上的齊眉穗兒已經貼在腦門兒上,胸前的汗水也把布衫洇濕了一小片,汗津津的胸脯更顯飽滿。她正拿眼直勾勾地盯著時令,胸脯子一起一伏的。
時令看著犯賤的小襖子,心想,這東西,說他媽上勁就上勁,怨不得人們常說會招人的娘兒們渾身都帶相兒。時令看了一會兒帶“相兒”的小襖子,決定還是先順應她一下,說:“是累了,歇會兒吧。”說完先跳上溝沿兒。
小襖子伸出胳膊就讓時令拉她上溝。時令拉了她一把,她故意東倒西歪差點歪在時令懷裏。時令閃開了小襖子,順著一條壟溝蹅到一塊花地裏。這花地被四周房一樣高的大莊稼包圍著,時令覺得就像一塊林間空地。小襖子也跟了上來,覺得這塊平展的花地像一盤大炕。時令是想躲開交通溝休息,交通溝裏人來人往情況複雜。小襖子卻以為這一定是時令把她勾引到這兒的。小襖子進了花地,渾身上下更加帶“相兒”,她開始對時令搔首弄姿,打情罵俏,專拿一些難出口的浪話挑逗時令。
時令心裏一陣陣膈應,又一陣陣憤憤然,不由得想到,取燈犧牲的事雖然上級還沒有結論,他可早有了判斷:出賣取燈的不是你小襖子還能是誰呢。現在你不思認罪,還想鬧他媽這種事……時令琢磨著該怎麼對付眼前這個人呢?他給了小襖子一個脊梁,轉過身點了根煙。他抽得凶猛,眼前繚繞著煙霧。小襖子見時令不理她,隻一個勁兒抽煙,還以為他正執行任務,不好意思生邪事。她想,這時令本來就是個別扭人,從前看花時就常使一些女人敗興而歸。那次去代安,她躺在梨樹趟子裏要裝他媳婦,也遭過他的拒絕。這次她偏要爭一回強,好一回勝,非要試試自己的能耐不可。她一邊在時令背後捯飭自己,一邊對著時令沒有人稱地說:“哎,怎麼光自己抽,也不說給我一根兒,連根煙也舍不得撒手。”
時令還是背著身子抽煙,不理身後的小襖子。
“哎,說你哪,各擰勁兒!”小襖子更肆無忌憚起來。
時令轉過了身,他被小襖子嚇了一跳:原來小襖子已脫下自己的褲褂,正光著身子平躺在地壟裏,褲褂被她“委”在身子底下。她故意用手背擋住自己的雙眼不看時令,臉上卻綻著無盡的笑容。她知道時令轉過身來正看她,就笑得更加甜蜜。她嘴唇緊閉著,顯得很飽滿,很紅,很滋潤,一副信心百倍的樣兒。
時令看小襖子,就像看見一頭發情的、一心一意正在等待交配的小母獸。男孩子們都見過小母獸們的發情,豬、狗、羊……那種難耐的等待。開始他們不懂,一旦他們懂了就想多看幾眼,也許還會對它們生出幾分憐恤之情。時令也見過這種發情的小獸。
小襖子閉著眼睛,信心百倍地等時令,卻一直沒聽見朝她走過來的動靜,她並不知道時令正在一動不動地拿眼盯看著她。又等了一會兒還是沒動靜,小襖子就說:“哎,你找的這地方可不賴。鋪著地,蓋著天,咱就鋪著地蓋著天幹一回。我還沒有鋪著地蓋著天幹過呢,窩棚裏再好也是個窩憋地方。”
還是沒有時令的動靜。
“哎,我說你,別支著‘傘棚’
不動了。”小襖子說得更放肆、更下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