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2 / 3)

在沸騰的人聲中,有人又推出一個更大的箱子,好似農家躺櫃,箱子上裝飾著銅釘鐵扣。一位穿著更加奇異的女人隨箱子登場,燙著金黃的頭發,畫著藍眼皮;她裸露著肩膀和胳膊,身上一件帶羽毛的大裙子掃著地。魔術師把箱子打開,這女人鑽進去,躺下來。魔術師手持一把大鎖將箱子鎖住,又以黑布一塊把箱子蒙住,然後推著這箱子在大棚繞場一周。當箱子被打開時,從箱子裏站出來的,卻不再是那個裸著肩膀的黃頭發女人,而是一個男人。這男人梳著油頭,留著“人丹胡”,身穿一套黃呢軍服,背著手,做著滑稽的鬼臉。他一邊向觀眾鞠躬,一邊發著怪笑。

一棚觀眾爆出了開心的哄笑,紛紛讚歎這玉鼎班的絕活兒的神奇。人們心照不宣地玩味著這個“人丹胡”小醜給眾人帶來的樂趣,連把門收票的班主施玉蟬見這節目收到的預期效果,也禁不住樂了起來。但這“人丹胡”絕活兒也給玉鼎班惹來了麻煩,原來大棚裏的觀眾成分複雜,除了中國人還有日本人。觀眾裏有幾個日本女人,還有幾個日本兵。剛才箱子裏變出來的穿黃軍服的“人丹胡”讓中國人看了熱鬧開了心,日本人卻覺得這節目另有暗示,有人已發現那“人丹胡”活脫兒就是一個日本人。看戲的幾個日本女人對一個日本兵嘀咕一陣,那個日本兵便跳到場中指手畫腳地咆哮起來,他命令玉鼎班的人都站出來。

觀眾亂了,擠成一團往外跑。後台也亂了,演員們知道是節目闖了禍。日本兵在前台咆哮,後台那穿黃軍服的演員早就脫掉黃軍服,撕下“人丹胡”,跳出大棚撒腿朝城內跑去。亂了陣腳的演員們問施玉蟬怎麼辦,施班主在危亂中也隻好衝大家揮著手,示意各位逃命要緊。刹那間,眾多演員包括施玉蟬在內都跳過圍牆,消失在混亂的人群中。所幸看演出的日本兵手中沒有武器,不然這將是一場不大不小的慘案。其實這個節目的編排並非施玉蟬要影射日本人,都是她要“出新”惹的禍。

日本兵衝出大棚猛追四散的演員,其中一個日本兵緊跟那個“人丹胡”不放。那演員在前邊跑,他隻身一人在後邊追。但他忽視了雜技演員的功夫,他們跑起來像飛一樣。那演員把日本兵落得越來越遠了。但這日本兵死盯著演員的背影兒,仍是窮追不舍。演員跑進南街,他追至南街;演員跑至西街,他追至西街;當演員跑至西城牆下時,突然在日本兵眼前消失了。西城牆下有一帶齊胸高的黃土圍牆,窮追不舍的日本兵堅信那演員是消失在了那一帶黃土圍牆裏。

利農糞廠的經理向喜正在掃院子。向喜每天都要把院子掃幹淨,他也常對幾個夥計說,糞是糞,院子是院子。糞髒,院子可不能髒,開糞廠不能不顧院子。幾個夥計很注意向喜的囑咐,他們每天都不忘把院子打掃得清潔利索。遇有夥計倒不開手時,向喜就親自拿起掃帚掃。他先用噴壺把院子噴濕,待水跡滲入土中,院子尚潮時,才拿掃帚掃。這樣,院子不起土,還分外顯出些生氣。

今天廠裏無人,兩個夥計到西關拉糞去了,另一個剛剛出門去買麵。院中隻向喜一人。他把院子噴了一遍水,便走到他的蘿卜地,察看他的燈籠紅蘿卜。六月本不是種蘿卜的季節,種蘿卜應該在頭伏以後——頭伏蘿卜二伏菜。可向喜想做些新的試驗。早年他在笨花家裏種蘿卜,種不成,是不懂底肥的重要。底肥就得上大糞幹。那時他不懂糞幹和生糞的區別,隻讓群山多上生糞,結果生糞就燒死了蘿卜。糞幹有勁,但性質柔和。那年他在保定家裏種蘿卜,從西關買過糞幹施肥。還不知結果時,他又匆匆離開保定回到了兆州。後來,二太太順容來信說,他的蘿卜被日本人修停車場給鏟了。現在正值六月天,種蘿卜僅是個試驗吧。向喜已經發現蘿卜纓子長得太旺,這又是個不好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