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0章 飛鷹遠去,魂浸中華(3 / 3)

8月15日,我父親他們又在杭州上空跟日機幹了一仗,他擊落長機一架、日機兩架,在那次空戰中他左臂負傷。

受傷以後,杭州各界人士紛紛去廣濟醫院慰問,蔣介石特彙來一萬大洋,並專電褒獎。我父親出院以後,晉升為空軍驅逐機上校司令,專門負責南京防空任務,指揮3、4、5三個航空大隊,4大隊也被命名為“誌航大隊”。

可以這麼說,淞滬一戰,讓我父親“航空救國”的報負得到了最好的施展。

那幾年,有關我父親的報道越多,我們就越擔心。東北當時被日本人占領,怕惹禍上身,我們家不敢說我是高誌航的孩子。奶奶囑咐我,要是有人問起來,就說自己是三叔的孩子。那時候經常有日本鬼子拎著我的耳朵問,小孩,你的父親是誰?我用手指指三叔。有個姓潘的漢奸總到我家來打探我父親的下落,我看見他來了就大聲叫,奶奶,潘漢奸又來了。直到抗戰勝利以後,我才敢承認自己是高誌航的孩子。

奶奶號召國民黨空軍棄暗投明。報紙上的標題是《高誌航的母親號召國民黨空軍退出內戰》。

1937年11月,蘇聯的一批援華飛機抵達蘭州,當時我父親還在養傷,因為他懂俄語,臨危受命,趕赴蘭州接機。

他率援華戰機飛到周口機場加油,因天氣惡劣,隻得原地待命。11月21日,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大批日機突然來襲,我父親下令升空作戰,來不及了,日機已經來到機場上空。我父親不顧一切地登上戰機準備起飛迎戰,結果他的戰機還沒滑出跑道就被日機投下的炸彈擊中了。據說他犧牲時雙手還緊緊地抓著飛機的操縱杆。

四叔高銘魁和隨行官員護送我父親的靈柩,準備從湖北宜昌走水路到重慶厚葬。11月28日,靈柩運到宜昌。當時宜昌的局勢緊張,碼頭上一片混亂,根本上不了船。我父親信奉天主教,四叔他們就把靈柩留在宜昌二馬路天主教堂教會墓地,迅速離開了。得知高誌航的靈柩在宜昌,日機連續在宜昌轟炸了七天。

邵家從廣播裏收聽到我父親殉國的消息後來我家報信兒,全家人都哭了。那時我8歲,不懂啥叫殉國,啥叫犧牲,看見家裏人哭,我也跟著哭。

父親犧牲以後,大姑高夢蘭承擔了撫養我的責任。她在教會學校當教員,不管上哪兒都帶著我。我成人後大姑才結婚,已經36歲了。

東北抗日聯軍來了以後,我一聽說他們是打鬼子的,二話沒說就參加了,其實那時我根本沒有“革命隊伍”的概念,反正誰打鬼子我跟誰。當時我正在通化聯合中學讀書,有的老師就是民主聯軍。

1946年10月,奶奶在報紙上發表講話,號召國民黨空軍向駕機起義的劉善本學習,棄暗投明。報紙上的標題是《高誌航的母親號召國民黨空軍退出內戰》,那會兒我已經參加了抗聯。

1948年底,蔣介石派專機把奶奶和六叔、五叔,還有我的弟弟妹妹都接到台灣去了。走之前,奶奶一直在登報找我,等我看到報紙,已經是很久以後的事了。

四川大邑縣建川博物館的中國壯士群雕中,有我父親,他雖死猶生。做高誌航的後人,很光榮。

我參軍後,學過打字,後又到北京軍政大學學習政治文化,之後又學了報務,參加過遼沈、平津戰役。部隊南下,我在雲南支隊,到昆明後在《雲南日報》工作,一直幹到離休。

父親生前一直在找我母親,我們高家也在找,但沒有下落。

我大概9歲的時候,有個白俄人到學校找過我,那天我正好請假了,沒碰上。參加抗聯以後,有一回我在操場上玩球,有兩個俄國人站在球場外看了我好長時間,還問我是不是有個妹妹。我哪敢理他們,部隊有紀律。事後想想,他們肯定是母親的朋友,來找我的,可惜都被我錯過了。

這些年我一直想找到父親的遺骨。聽四叔說,當年他們把父親的靈柩留在了宜昌二馬路天主教堂墓地,後來教堂的神甫把我父親安葬在教堂的公墓裏,由於擔心日軍報複掘墳,當時沒有留墳文,也沒立碑。

長期以來,包括宜昌方麵在內都不知道高誌航葬在宜昌。直到20世紀80年代初,吉林通化市政協的工作人員走訪我四叔高銘魁的時候,才知道我父親葬在宜昌,但無從查找具體地點。

1982年我與妹妹高憶春去宜昌找過,台辦一位姓林的同誌帶我們去找過我父親的墓地,根據我四叔說的方位,找到了當年我父親棺木的位置,就在現宜昌市夷陵大道181號老醫專院內的四棵香樟樹與一棵桂花樹之間。

其實,30年前我和妹妹就去過那個院子。當時墓地早扒了,但三棵樹還在。當地人說,建醫專的時候是有一具棺木沒人認,報紙上登了好幾回啟事找墳主,一直沒找著,就當無主墳給推了。我一聽當時就急得鼻血直竄。

父親的遺骨是永遠也找不回來了,好在政府已經將我們老家的房子改建成了高誌航紀念館,陳列了一些他的遺物,作為愛國主義教育基地。

2012年,閨女陪著我去了四川大邑縣建川博物館。在館內的中國壯士群雕廣場上,立著215尊塑像,這些塑像有個共同的稱號:全民族抗日壯士。站在群雕廣場上,細數著壯士的名字,他們當中有毛澤東、周恩來、趙尚誌,也有蔣介石、張學良、高誌航? ?心裏很安慰,父親能和他們站在一起,雖死猶生。

等有一天我見到父親,一定要告訴他,做高誌航的後人,很光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