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所言極是,然備數年征戰,文武之助並不缺少,乃天命不與,時不我待,徒勞無功罷了!”
司馬徽輕輕搖頭:“將軍身邊皆可使之才,而非使人之才!”
劉備一陣迷惘:“可使之才?使人之才?”
司馬徽悠然笑道:“昔日高祖與韓信論將才,高祖問韓信,‘如我能將幾何?’韓信答道,‘陛下不過能將十萬。’高祖又問,‘於君何如?’韓信說,‘臣多多而益善耳。’高祖笑道,‘多多益善,何為為我擒?’韓信則道,‘陛下不能將兵而善將將,此乃信之所以為陛下擒也!’”
他稍稍停頓,目光泠泠清亮:“將軍身邊有將兵之才,無將將之才,將將,是為使人之才!”
劉備聳然起立,他似被當頭棒喝,心中的迷惘漸漸散開,顯出一片清明世界,他俯身深拜:“備幸蒙先生指教,一解多年疑惑!”他凝神思忖,“然則,去哪裏尋使人之才?”
司馬徽伸手輕揮出去:“將軍難道不知,天下大才盡在此間!”
風忽然而起,山野荒草起伏如波濤,一浪推湧一浪,劉備舉目眺望:“在此間?”
司馬徽以手指沾酒,在石案上輕輕劃過,口裏念道:“得此二人之一,可安天下!”
劉備垂目一瞧,原來是“臥龍”與“鳳雛”,水漬在石案上漫漶,這四個字逐漸模糊成一團,仿佛峭壁間暗自生長的花。
“臥龍,鳳雛?”劉備凝神細思,隱隱有些耳聞,可到底是陌生的,便虔敬地問道:“敢問先生,如何尋得此二人?”
司馬徽撫須輕笑,終不發一言,頃時,他拿起藤杖,係好葫蘆,微一拱手:“荒野相遇,是為有緣,就此別過!”他笑著仰天長嘯而去,嘯聲高遏行雲,猶如江頭風起,吹得風帆高張。
劉備本想追住他問問“臥龍”“鳳雛”的下落,可他知這些高士脾性與俗人不同,強以言詞反是褻瀆,隻得由著司馬徽去遠了。
“真是怪人!”張飛跳上亭子。
劉備沒說話,默默念著那兩個名字,一遍一遍,在心底輾轉反複,像是要打上一個深刻的烙印,以至於讓自己終身都不能夠忘記。
“臥龍”,“鳳雛”,到底,是怎樣的兩個人呢?
大雪紛紛,蒼茫雪霧罩得天地一片昏暗,狂風肆虐不已,吹得滿天雪花亂飛,再把落在地上的雪粒卷起來,惡狠狠地扔出去。
劉備踏雪而行,紅色鬥篷拖曳在地,隨風如一麵招展旗幟,靴底踩得哢嚓作響,壓下的腳印串連起來成為深淺不一的黑色痕跡,很快地,又被紛紛揚揚飄落的大雪掃蕩幹淨。
庭院裏很少人行走,風雪聲把一切聲音都掩飾得幹幹淨淨,花木覆蓋了沉重的雪沫,遠望像是覆了蒼白的披肩,早沒有了昔時的鮮豔。
劉備走到門首,有仆役接過他摘下的鬥篷,抖幹淨上麵的雪,輕一推門,把他讓了進去。
門在身後輕輕關閉,瞬時,猶如忽然從寒冷的冬日躍入了溫暖的夏天,身上被一股暖融融的熱氣包圍,後背竟微微冒了汗。
他一直走到最裏邊,在幃幕低垂的床邊停下,輕輕地喚道:“景升兄!”
劉表扶著一個女僮的手坐起來:“玄德來了,快坐!”
劉備斜倚著半坐床頭,抬眼打量著劉表,一個多月不見,劉表竟像變了個人,瘦得脫了形,眼窩深陷,臉色發青,蔫蔫的沒有一點精神。
劉備看得辛酸:“才一月不見,景升兄如何病成這樣,倒叫人好不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