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普蘭搖頭,說:這可不行,我就是想看潘先生給不給我麵子,別人不能替,這碗酒就得他來喝。
潘生子想了想,忽然仰頭自己喝幹了碗中的格瓦斯,把空酒碗伸到卡普蘭麵前,說:我這人也舍命不舍財一回,卡大王,來吧,給我滿上。
卡普蘭從隨從手中要過酒壇,給潘生子的酒碗滿滿地斟上。
潘生子端起酒碗,一飲而盡。
卡普蘭:潘先生,夠朋友。
好久沒說話的庫娃看著卡普蘭忽然說話了:阿姨,請你不要再讓潘叔叔喝那麼多的酒了,一會兒我還想讓潘叔叔教我拉胡琴呢。
卡普蘭自己放下了酒碗,看得出她喜歡孩子,拍拍庫娃的小臉蛋說:庫娃小寶貝,阿姨也不喝了,大家都不喝了,今天盡興了,天也夠晚的了,散席,都歇著吧。
卡普蘭匪巢的一間睡屋裏。
木通鋪上,鋪著獸皮,二姐夫挨著潘生子和戲班子的幾個人躺下了。
潘生子很快睡著了。
二姐夫卻興奮地推醒了潘生子,說:喂,你說,這老毛子女胡子頭能給咱多少賞錢?
潘生子:憑她賞吧,別窮漢子想狗頭金了,先睡吧,明早再說。
潘生子一翻身,似又睡著了。
二姐夫又推他,說:哎,我怎麼覺得這個老毛子女胡子頭看你的眼神不對呢?她是不是看上你小子了。
潘生子拉起鼾聲睡著了。
二姐夫連搡了潘生子幾下,說:哎,聽我說啊。
潘生子惺忪著眼睛說:你還讓不讓人家睡覺了,什麼話明早再說,快睡,你個老東西,嚎了大半宿,你也不累。
二姐夫:別以為我喝醉了,我看出了點名堂,聽四眼子說,這個老毛子女胡子頭三年前就死了漢子,她看你的眼神像帶鉤似的,那就是撩騷你。
潘生子:那是你喝多了,眼神不濟,心也邪性,我看她看上你了。
二姐夫:得了,你二姐夫沒那個命,唱包頭的這麼些年,一扮上妝大姑娘小媳婦兒都誇我俊,一卸妝,都嫌我臉上褶子多,連在早市上賣靰鞡草,女人們都嫌我長得砢磣,不買我的,專買我旁邊那個小白臉子的。
潘生子聽了二姐夫的話,笑了兩聲。
二姐夫:今天這個老毛子女胡子頭長得也不難看,就是胖了點,奶子夠大,她要是當媽準餓不著孩子,哎,潘生子,這大娘們兒要是真看上你跟你好上,你可留心點,她要壓你身上能把你悶死。
潘生子:悶不死,胳肢窩那股味也能把人熏死。
二姐夫和潘生子相對笑了好一陣子。
這時,門開了,卡普蘭的隨從提著一盞馬燈進來了。
潘生子和二姐夫都坐起來。
隨從拿著一個油布紙包,放到二姐夫和潘生子中間。
隨從:還沒睡吧?我們大王今晚高興,也是她心眼好,怕你們拿不到賞錢睡不著覺,讓我先把賞錢送過來,大王賞你們大帖二十張,你們發財了。
二姐夫打開油布包,看到羌帖,興奮地叫起來:夠意思夠意思,往後抽空兒我們還過來給大王唱堂會,她要是沒聽夠,我還沒唱夠呢。
隨從:大王有話,賞錢拿到手了,你們就睡個安心覺吧。潘先生,你先別睡,大王在正房裏還沒睡呢,她等著你,有話要跟你說。
潘生子看看隨從,想了想,說:行,你先給大王回個話,說我穿上衣裳就過去見她。隨從點點頭,拎著馬燈出門去了。
二姐夫對潘生子說:怎麼樣,我沒走眼吧,大半夜的讓你過去,後半夜你就別想回來了,你可逮著了。
潘生子:你別瞎想,我這次來掙得大頭在後麵呢,我那十張紫貂皮可是值錢貨,這女胡子頭準是想連夜給我把賬也結清了。
潘生子已經穿上了外衣褲,向門外走。
二姐夫打了個酒嗝,硬著舌頭亦莊亦諧地說:喂,潘生子,要是老毛子女胡子頭真把你拉進被窩裏,你可悠著點,我知道你媳婦兒死六七年了,烈火遇上幹柴,別卯過了勁,累死在她身下不值個兒呀。
潘生子回頭罵一句二姐夫:老了老了,嘴比心還騷。
二姐夫:我可不是開玩笑啊,這事跟拉胡琴是兩股勁,你要是垮了找幫工的,二姐夫上,你別看我老了,那也是響當當的男爺們兒啊。
卡普蘭的正房臥室裏。
牆壁上掛著俄式壁毯,木桌櫃上擺著工藝品。
卡普蘭雖半醉,但顯然又修飾打扮了一番,臉上塗了香粉,還點了唇紅,披著大鬥篷端坐在鋪著大張虎皮的大白茬木床上。
她身前擺著木桌,桌上的咖啡爐裏煮著熱咖啡,兩隻咖啡杯早已擺好。
雖是深秋,大床一角已放了銅火盆,盆裏木炭火通紅耀眼。
一隻玻璃罩燈點亮在床前木桌上,使臥室裏的光線顯得一派煊暖。
門被輕輕推開,潘生子進來了。
卡普蘭欠欠身子,說:潘先生,請過來坐吧。
潘生子沒有坐,站在了大床前。
卡普蘭:潘先生,你這麼客氣,就不像朋友了,來,聽我的,床上坐,我們喝一杯熱咖啡暖暖身子。
潘生子坐在了大木床邊上。
卡普蘭給潘生子倒了一杯熱咖啡,又把方糖塊扔進了杯中。
卡普蘭:潘先生,喝吧,別客氣。
潘生子喝了一口,實在地搖頭說:你們這黑茶水我喝不慣,太苦。
卡普蘭笑笑,說:看來潘先生喜歡甜的。
卡普蘭又把一塊方糖放進了潘生子的咖啡杯中。
卡普蘭給自己也倒了杯咖啡,不放方糖,喝起來。
兩個人默默地喝咖啡,靜場少頃。
卡普蘭說話打破了沉默:潘先生,說句老實話,你的這十條紫貂皮是貨真價實的“墨裏藏針”的上品,你從哈爾濱這麼遠帶到我這裏,是想賣個好價錢吧?
潘生子:實話實說,搗賣皮貨的誰不希望皮子賣上高價錢呀?常言說一分錢一分貨,我那皮貨也著實地道啊。
卡普蘭:你貨好,我說話也算話,你剛才幹了一碗酒,我給你的皮貨漲價一倍。你再給我幹件事,把我哄高興了,價錢上我再翻一番。
潘生子警覺地問:卡大王,你得說說……讓我幹什麼事?什麼時候幹?
卡普蘭:我求你幹的事你肯定會幹,隻要你用心幹就一定能哄我高興,現在夜長,如果
你不怕困了累了,現在就幹。
潘生子:你還沒說清楚,到底……讓我幹什麼呢?
卡普蘭用火辣辣的眼神看著潘生子,笑了笑,豐碩的高聳的胸脯輕輕顫動著,又抿了一口苦咖啡,反問道:你猜猜,我請你一個人來,會讓你幹什麼?
潘生子有點緊張了,吱唔著說:我……猜不出來。
卡普蘭嘎嘎笑著,說:你這麼聰明的人,怎麼單獨跟女人在一起就變得笨了?
潘生子:我是笨,真猜不出你讓我來幹什麼?
卡普蘭:潘先生,別緊張,我想讓你單獨伺候伺候我。
卡普蘭向前湊了湊,笑看著潘生子。
潘生子從床上溜下地,臉漲紅了。
卡普蘭:潘先生,你慌什麼?沒想到你是這麼膽小的男人。
潘生子:卡大王,我這人膽不小,可我不知怎麼伺候你。
卡普蘭:哈哈,我想讓你在這裏給我單獨拉一段胡琴,我剛才沒聽夠。
潘生子如釋重負,連連說:我能伺候,一定伺候好你。
卡普蘭拍了幾下巴掌。
那個隨從從外麵進來了,殷勤地問:大王,有何吩咐?
卡普蘭:去把潘先生的胡琴拿過來。
隨從:是。
卡普蘭匪巢的大睡屋裏。
二姐夫躺在床上惦記潘生子,不能入睡,噴著酒氣,來回翻身。
二姐夫小聲嘀咕道:……哼,小皮匠這是進了溫柔鄉了,好事二姐夫總掄不上啊。
這時,那個隨從拎著馬燈進門。
二姐夫撲愣一下坐起來。
隨從:對不起,大王意猶未盡,還想聽一段琴聲,請把潘先生的琴遞給我。
二姐夫把身邊的二胡遞給隨從。
隨從接過胡琴向外走。
二姐夫:我說……你們大王光聽弦兒啊?沒讓我過去再唱兩段戲?
隨從:大王沒吩咐,你歇著吧。
卡普蘭的睡房裏。
隨從進來把二胡放在潘生子的手上,躬身退出。
潘生子握起胡琴,坐正姿勢。
卡普蘭:潘先生,請吧。
潘生子:卡大王想聽什麼?
卡普蘭:潘先生拉什麼我都喜歡聽。
潘生子:那我就給你拉一段我們東北蹦蹦戲的名曲兒牌子,《月牙五更》吧。
卡普蘭:好啊,說不定你真把窗外的月牙拉出來呢。
潘生子拉起了二胡,曲調優美,他邊拉邊隨著旋律哼唱起自己的填詞:
一呀更呀裏呀月牙沒出來啊
小皮匠呀獨守燈台呀
鞭車搖起來呀
好手藝呀真不賴呀
左手靈啊右手快啊
一雙巧手呀都呀都攬財啊哎哎呀
卡普蘭聽得高興,拍起手來,讚歎道:潘先生,你是真人不露相,我讓你單獨伺候我算是對了,你這嗓子雖然沒有那個二姐夫亮,但唱的有味,真好聽啊。
潘生子受了鼓舞,拉唱第二段:
三呀更呀裏呀月牙出正南啊
屋門外呀賊來扒門拴啊
要搶活命錢啊
嚇跑了賊呀沒心患啊
掌櫃的啊夜夜盼啊
盼望那個早呀過上太平年啊哎哎呀
火盆裏爐火正紅,烤熱了卡普蘭的臉,她聽得似乎陶醉了,忽然把大鬥篷向後一推脫掉了,露出裏麵的粗毛毛衣,她看著潘生子,眼睛裏掠過一絲嬌媚。
潘生子拉唱的十分投入,輕晃著腦袋,開始了第三段:
五呀更呀裏呀月牙影無蹤啊
閨房小妹呀描眉點唇紅啊
笑臉賽花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