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三，我的母親仙逝於金陵石頭山上的清涼寺。
七七四十九天之後，父親為我的母親辦了一場聲勢浩大的葬禮。
內廷司禮太監曹化淳專程從京師到了金陵，留都的權貴要員和豪門富商也都悉數到場。聽人在私下說，我的母親是大明公主，我的外祖父就是大明的泰昌帝。
在二十四年前，也就是萬曆四十年，我的外父祖朱常洛到金陵賈府吊唁因公遇難的榮國公賈代善。聽說，我的外祖父和外祖母本來就是青梅竹馬，一對金童玉女。受製於禮教，也可能還有其他因素，外祖父沒有能力將外祖母接進紫禁城。
外祖母受情所困大半生，將我的母親視若掌上明珠。
都說我的母親是榮國公的遺腹女，自然是為尊者諱。母親七歲時，朱常洛登基為泰昌帝，給我的母親取名為朱微妱，又稱九公主。
出嬪之後，司禮太監曹公公對我的父親說：“聖上日夜為國事操勞，心裏時常掛念自己的兩個妹妹。說是若有閑暇，就到江南祭祖。沒有想到，蒼天不遂人願……”
父親淚流滿麵，心裏知道國事艱難，內憂外患。
我的眼前全是母親的音容笑貌，不知不覺就失聲慟哭。
曹公公將我攬進懷裏，緩緩地說道：“你的五姨媽給老奴說了，想接你到紫禁城住段時間……”
我的五姨媽就是母儀天下的周皇後，紫禁城裏還有一個貴妃姐姐和一個淑妃姐姐。貴妃姐姐也是揚州人，多才多藝。淑妃姐姐精於棋藝，善剪窗花。
我把掛在脖子上的雞心石掏出來讓曹公公看：“你看，這塊小石頭裏麵是不是有字？我不認識！”
曹公公拿起雞心石端詳了半天，才壓低聲音說道：“裏麵確實有字，近似遠古時代的鍾鼎文。它帶示字旁，應該是與祭祀有關。這字確實不常見，老奴也不認識。”
“廟裏的大長老給我說過，它應該是禮字的異體。什麼是禮呀？是不是就是母儀天下的意思？”
“應該是！應該是！”
麵對我的問題，見多識廣的曹公公窮於招架，額頭上都沁出了汗水。
父親見狀，尷尬地搓著手，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不管怎樣，我的父親都不會掃我的興。
其實，禮字的本意是獻給神靈和祖先的祭品。曹公公要帶我去紫禁城，應該也有這個意思。
我們到世上走一趟，都有自己的使命。
我的老師賈雨村就說過：“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大丈夫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好女子不生非而周全於事，不出家而成教於國。”
我問老師：“這是不是就是人們常說的三從四德？”
“三從是指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這樣說過於絕對，不宜死守。四德是指品行端正、語言得體、舉止優雅和善於持家。它是從細處講，也需要有所發揮。”
這時，我的父親恰好走了進來，給老師點了點頭，又對我說道：“人之初，性本善。我們做人不要太呆板，隻要不違背本心就好。”
父親的話也是源於四書裏的中庸篇：“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
細細體會母親的言行舉止，我覺得自己的母親總是能愉悅地接受命運的安排，巧加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