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之後，也就是崇禎十一年。
年初，西北地區叛亂不斷，就像狂風裹挾黃沙，肆意掃蕩著原野。各個州縣疲於應付，百姓苦不堪言。
崇禎十一年六月初二，都城西直門那邊的火藥廠爆炸。一聲巨響猶如驚雷動地，滾滾濃煙直衝雲霄。紫禁城內，也是屋瓦碎裂。這次大爆炸令方圓二十裏之內的屋牆悉數坍塌，斷壁殘垣間彌漫著刺鼻的火藥味，焦黑的屍體麵目全非。
九月二十二日，清軍再次掃蕩京畿之地，京師戒嚴。
崇禎十一年十二月，兵部尚書盧象升兵敗河北钜鹿，以身殉國。
崇禎十二年初，清軍攻克濟南城，屠殺十七萬百姓。
次年二月，滿清睿親王多爾袞領清軍從青山口出關，退回遼東沈陽。這一次清軍入關半年，深入內地二千裏，攻占一府三州五十五縣。俘獲人丁牲畜四十六萬，黃金四千兩和白銀一百萬兩。
崇禎十二年五月，李自成和張獻忠再度起兵造反，來回蹂躪中原。
就在這一年的端午節後，我的啟蒙老師賈雨村升任應天知府，專程到了榮國府。
那天，陽光透過樹葉灑在地上，形成一片片光影。我第一次去三舅的書房，裏麵有三排頂天立地的大書架，可謂是坐擁書城。屋裏還點了香，嫋嫋青煙彌漫在空中，令人神清氣爽。
兩張太師椅，中間放著紅木茶幾。牆角放著一盆茂密的君子，開著淡黃色的花。
三舅坐在書案前，端祥了一幅生機勃勃的山水畫。老師卑躬站在旁邊，小聲地說：“這幅畫卷是董玄宰老先生的得意之作，氣韻十足！”
看到我已經站到了門口，三舅公向我招了招手，親切地說了一句：“你的老師過來了，彙報一下你的學習吧！”
“三舅，我們女孩子能懂多少知識？隻求清心養德，習藝怡情！”
老師點頭說：“小黛玉的悟性頗高，不可限量！”
舅公自然知道老師的意思，就讓我彈一曲剛剛學過的梅花三弄。
琴聲響起，舅公的心思就又落到了山水畫上。老師聽得很仔細，輕輕地拍打自己的手掌很是陶醉。溫暖的陽光照在老師的臉上，映出充滿期待與欣賞的神情。
都說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
老師身材高大，生得濃眉大眼，說話舉止頗有氣度。很難想象，他曾經靠賣字為生，混跡於市井。
孔夫子說君子固窮，甚至承認自己就是一條喪家之犬。我的老師心懷天下，誌存高遠，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誌。
未卜三生願，頻添一段愁。
悶來時斂額，行去幾回頭。
自顧風前影，誰堪月下儔？
蟾光如有意，先上玉人樓……
三舅讓自己的丫鬟給老師換了一杯熱茶，清新的茶香逐漸氤氳開來，一層若有若無的霧氣就像山裏的晴嵐。
三舅的丫鬟走到我的身前，輕聲地說：“二表嫂在找姑娘學琴呢。”
借這個機會，我站起身來，就向二舅和老師告退了。
沿著清靜的長廊回到繁花似錦的後花園，我的腦海裏依然浮現著那幅輕描淡寫的山水畫，琢磨它的妙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