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之後,我和二表嫂在小紅樓用餐。
素雲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在二表嫂的耳邊小聲地說:“打聽到了,薛大哥帶著寶二爺去了萬花樓。”
二表嫂臉色大變,手裏的筷子掉到了地上。顯然,昨天夜裏,寶玉過來時正好碰到屋裏鬧鬼。他沒有進衝院子,就一定是看出了名堂,隻好再走幾步去了梨香別院。
“奶奶……奶奶知道嗎?”
素雲輕輕地給二表嫂擂著背,小聲地說:“襲人都嚇得半死,還有誰敢去說啊?”
“薛姨媽呢?”
“襲人求薛姨媽去萬花樓問一問,應該是動身了。”
我剛剛想到這種事情隻能去求薛姨媽,襲人就已經做到了。她能得到外婆的信任,又是王夫人身前的紅人,真是不容小覷。
那一天下午,二表嫂給我說了很多知心話。其中涉及到了賈珠的事,還有一些或許是她的猜測。
賈府的長房是榮國公的嫡長子,也就是我的大舅賈敬。
賈敬的母親仙逝後,榮國公才娶了我的外婆。大舅好讀書,考取了乙卯科的進士。榮國公殉國之後,大舅世襲了威烈大將軍,又是賈家的族長。在萬曆後期,大舅被視為太子黨的骨幹,受到鄭貴妃和內廷主管的忌恨和百般刁難。
有苦難言,大舅隻好遠離紅塵,到城東玄真觀裏燒丹煉汞,將爵位傳給了我的大表哥賈珍……五年前,大舅母意外懷孕,生下我的小表妹惜春,令大舅怒不可遏。想想也是,賈珍與惜春之間相差三十來歲,賈珍之子賈蓉都比惜春大十幾歲。
惜春未滿周歲,大舅母就撒手人寰。
相傳,在俢道煉丹之前,大舅就與大舅母不同房了,小表妹應該是三舅賈政之女。在焦大的醉罵裏,所謂的養小叔子就是指這件事。
賈珍的正妻也是朱家的女子,尤夫人是填房……大表哥賈珍是榮國公的長房長孫,卻自甘墮落,行為放蕩。那年除夕,二表哥賈珠就是看到大表哥調戲自己的妻妹,才招來了殺身之禍。
東府裏的下人們堅持說,二表哥賈珠在書房裏行為不軌,咎由自取。
二表嫂說到這裏,不禁悲從中來,淚水在眼眶裏打轉。我趕忙遞上自己的手帕,輕聲安慰。
“我的丈夫完全是代人受過,讓我也無法抬頭做人……”
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看到二表嫂哽哽咽咽,我不敢再勸隻好陪著二表嫂歎氣。
這時,素雲跑了進來,在二表嫂耳邊低語了幾句。二表嫂抬起頭,對我小聲說道:“薛姨媽和寶兄弟都從萬花樓回來了,說是一場誤會。”
大家都到了外婆那裏,我看到王夫人蹲在坐榻旁邊給外婆捶著腿。薛姨媽笑著說:“我的兒在萬花樓擺宴,寶玉也跟著去了。”
寶玉點頭:“表哥的生意做得大,漂洋過海。我去看了,門道不少。”
邢夫人也笑著說:“士農工學商,各有各的門道。今天是大年初一,我們就在婆婆這裏吃夜宵!”
這些話說得很妙,放在桌麵上無可挑剔。其實,卻是狠狠地打了王夫人和薛姨媽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