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接近中午開飯,那個軍官才下令解散休息,這時校場邊一個穿著嶄新千夫長軍服的軍官迎了上來,手中拿著一個鐵製的行軍水壺,滿臉堆笑,頰邊一道刀痕扭曲著,使他的笑看起來壞壞的,有種居心不良的感覺。
“好雄壯的軍威呀!絲毫不遜於皇家近衛師。”那軍官滿臉傾慕之色。
本來對這小子的一臉壞笑沒什麼好感,聽了這句話,他突然覺得這人也沒那麼討厭。友好地笑笑:“過獎了。兄弟你是那個師團的,這幾天我總看見你在這兒晃悠,手裏拿個小本寫寫畫畫的,要不是這兒是全軍最沒價值的地方,我還真懷疑你是個細作呢。”這軍官二十出頭,猿臂蜂腰、高大健美,金黃色的頭發、蔚藍的眼睛,笑起來真誠而燦爛,軍裝挺括筆挺,沒有一絲汙漬。這個美少年顯然是個家教良好、充滿理想的貴族子弟。
那千夫長並不回答他的問話。笑著遞過那個行軍水壺,“訓練累了吧,來,老兄嚐嚐這個。”
他接過來仰頭喝了一口,立刻雙眼大睜,驚訝地說:“是葡萄酒,還是冰鎮的,老弟你真是神通廣大。”
“噓——別讓人聽見。”那千夫長把食指豎著嘴邊示意他小聲。“雖隻是在水井裏鎮了半天,不過卻是絕對正宗的豐盧行省產的葡萄酒,隻有少數供應師團級以上將軍們享用的慶功酒。老兄,就衝著我這份敬意,你也得請我吃頓午飯。”
“沒想到經曆了那麼多刀光劍影之後還能嚐到家鄉的美酒,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
“自我介紹一下,四軍團十一師團的張鳳翼。”
“原袤遠第十七守備師團重甲騎兵團團長路易·斐迪南。”
斐迪南深嗅了一下壺口,閉上眼睛,一副沉醉其中的模樣。看得張鳳翼心中暗笑。簡陋的帆布軍帳裏,兩人盤腿而坐,麵前擺了三四碗簡單的飯菜。
“再好的酒也是要拿來喝的,為什麼不一飲而盡喝個痛快呢?”張鳳翼說。
“其實我並不嗜酒,隻是一聞到這家鄉的葡萄酒,就仿佛又回到了那滿山青翠的葡萄種植園裏,我們家擁有豐盧最好的葡萄種植莊園,葡萄成熟的采摘季節裏,村子裏男女老幼聚在一起,彈起吉它點起篝火歡歌笑語慶祝豐收。”說到這裏,他又聞了聞那美酒,蔚藍色的眼中滿是遊子思鄉的情思。半晌,他接著說:
“現在想來,那才是真正的天堂。老弟,真的謝謝你給我帶來這樣一件珍貴的禮物,我要隨時挎在腰間,每當想家的時候可以拿出來聞一聞。”斐迪南陶醉地道。
張鳳翼感動地拍了拍斐迪南,道:“真羨慕你有如此美麗的家鄉,如果有機會一定要到你們那裏作客,享受一下美妙的田園風光。斐迪南,你是怎麼想起來成為袤遠軍團的萬騎長的?”
“從小我就夢想成為一名統率千軍萬馬的蓋世名將,而不甘心隻作一名安逸的莊園主。為了參軍的事我還與父親鬧的天崩地裂,父親發誓說如果我去參軍就將我從家族中除名,讓我永遠失去爵位繼承權,可我還是偷跑了出來。”說著自失地笑道,“唉,那時候真是少年意氣啊!說實在的,現在我反而不想再回到豐盧,寧願守在這荒原上與狼群為伴。”
“哦?為什麼?”張鳳翼道。
“我自從十六歲入伍已經在這袤遠駐守十年了,十年啊,一個人一生中最美好的十年啊,到如今一事無成,部隊被撤了番號,又要被降職任用,怎麼能這樣滿身傷痕的回家麵對家鄉父老呢?我父親一定會笑死的。”他是笑著對張鳳翼說這番話的,可那藍色的眼眸中早己閃動著淚光,那是真正的英雄才會有的傷感,那是壯誌未酬的魂斷神傷!
張鳳翼也有些鼻子發酸,替他感到難過,“老兄,別這樣。你才二十六歲,此小挫折算什麼?一切都可從頭再來,你不是還有外麵那些願意跟你出生入死的弟兄們嗎?他們可是精銳中的精銳呀!”
“那當然!我們是十七守備師團最精銳的重騎兵團,保衛普利尼將軍從幾十萬羅刹鐵騎的包圍中突圍而出,由五千人戰至百餘人,他們每一個都是以一敵百的勇士。”說到這裏,斐迪南的自豪之情溢於言表,眼睛放射著光芒,可是轉瞬眸子就又暗了下來,“可是我這些兄弟們馬上就要被拆散編入其它部隊了,恐怕再也無法與他們一起戰鬥了。”
“如果有人可以讓你仍舊統率他們戰鬥呢?如果有人把你和你的人馬一起接收呢?你願不願意助這個人一臂之力?”張鳳翼緊緊注視著斐迪南道。
“誰?”斐迪南愣道。
“我,斐迪南大哥,來我們十一師團吧。包括所有你手下的弟兄們,他們還歸你統領。”
“你們是步兵部隊,我們可是都是騎兵啊。”斐迪南遲疑地道。
“我們馬上就要組建騎兵大隊,我們有一百匹最優秀的羅刹騰格裏斯戰馬。斐迪南大哥,雖然小弟現在無法給你與你的才幹相稱的職位,可你會有最優秀的戰馬、你會有小弟我全力的支持,你還保存了多年統帶的弟兄,他們都是你的骨幹,今天的士兵就可能是明天的百夫長、千夫長,有他們在,部隊才會真正是屬於你自己的部隊。”張鳳翼熱切希冀地看著他,呼吸都重濁了。
斐迪南緊皺眉頭,陷入沉思。
良久,張鳳翼的聲音都顫抖了,“怎麼樣?大哥可以答應小弟嗎?”
斐迪南看著張鳳翼那滿臉熱切渴望的表情,心中湧起一股暖流,咬牙大聲道:“就這麼定了,哥哥願作老弟你的馬前卒,不為別的,隻為這一腔熱血要賣與識貨之人。”
兩個人的手緊緊握在了一起,張鳳翼的眼眸亮晶晶的,罩上了一層水霧。
“團長,不好了”一個士兵衝進帳來,“團裏兄弟同六師團的人又打起來了,六師團的己經跑回去找幫手了,團長快請去看看。”
斐迪南站起身來,歎口氣對張鳳翼道:“從到這裏後六師團那夥人就不斷和我們發生摩擦。他們因為救援我們十七師團而遭到圍殲,一口敗北的怨氣全出在我們身上。老弟,你先歇著,我去看看。”
張鳳翼站起身來道:“斐迪南大哥,我也去。”
幾十名拎刀拖棒的士兵擁簇著斐迪南與張鳳翼來到出事的飯堂,離老遠就聽見起哄喊好聲,盤碗碎裂聲,大群無關的士兵圍觀喝采,惟恐天下不亂。滿地都是互相擲潑的碎碗盤與飯菜,六七個流血披麵的士兵躺在地上呻吟,無人看顧,場中分屬兩派的士兵拳打腳踢、牙撕嘴咬,鬥得不亦樂乎。正在這時對麵看熱鬧的人群分開了,二三百號手持雪亮長刀的隊伍湧進來,為首一人竟是那日得意樓喝酒時差點與第一軍團武官打起來的那個勃雷。他身材整整比旁邊的人高出一頭,滿身英武之氣。手中拎著一口長柄樸刀,國字臉,黑黑的臉龐由於發怒己經成為紫紅色,嘴唇緊抿著,看到場中的情景,雙眼寒光大盛,把手一揮,示意手下衝上去助陣,他手下眾人一聲發喊正要衝入場中。
正當此時一個捷如鬼魅的身影掠入當場,對著正在激鬥的士兵伸手便抓,不管抓住什麼部位,隨手飛擲入各自的陣營,二百斤重的活人在他手中如同拎雞一般,抬手扔出四五米遠,嚇得兩邊人群慌忙摞下手中武器,去接淩空飛來的戰友,飛落下來的“肉彈”帶著慣性把四五個接他的同伴砸倒在地,“哎喲”“媽呀”之聲不絕於耳。那人靈蛇過隙一般在毆鬥諸人中穿過,無人能擋他探手一抓,身形過處,必有兩個尖叫的士兵向左右兩邊飛去。眨眼間他已在場中轉了一圈,負手立於場中央,周圍除躺在地上的,圈子裏再沒一個站著的人。
“好俊的功夫!”圍觀的官兵們一片爆彩。
勃雷定睛一看,竟是張鳳翼,脹紅著臉氣憤地道:“鳳翼老弟你可是要替這黃毛小子出頭嗎?那我帶兄弟們去十一師團的事就算罷了。”
斐迪南臉色鐵青,冷聲道:“鳳翼兄弟你讓開,這黑大個兒欺人太甚,我已忍了好久,今天非做個了斷不成。”
看著兩邊劍拔弩張的架式,張鳳翼桀然一笑,頰邊傷痕牽動嘴角,使他的笑有種冷酷的味道。“我不是勸架,而是為兩位大哥清場。這樣連撕帶打連牙都用上了的混打,太丟人掉架了。沒掂過斤兩怎知輕重,難得今兒個兩位大哥有興致,切磋切磋也好,小弟我做個仲裁,你們兩位說可好?”
“就這麼辦!”勃雷和斐迪南互相惡狠狠地瞪著,頭也不偏的同時說。
“那麼,麻煩兩邊兄弟把地上躺著的都抬下去,大夥讓開圈子。”
“老大,劈了黃毛小子!”“團長!加油!”周圍厚厚地圍了大群官兵,外圍看不到的都站在桌子上,呼哨聲四起,肋威聲,倒好聲己分不清楚,個個喊的麵紅耳赤、聲嘶力竭,擠的滿身臭汁。斐迪南一手小臂縛著一麵三角形的鋼盾,一手握著一柄二尺長的闊刃短劍。眸子鷹一樣的注視著對方。一聲暴喝,對麵勃雷舉著樸刀縱身劈來。“錚”地巨響,斐迪南挺盾迎上,架開樸刀,揉身而進,短劍橫斬對方左肋。勃雷豎起刀杆將短劍封開,縱步進身,下削斐迪南腿部,斐迪南擰身疾退,兩人對換了站位,重新保持對峙。
第二回合是斐迪南先動起來,他挺盾持劍緩緩向勃雷逼近。已經到了對方可以發力的範圍,不能讓他再逼近了,勃雷知道這種盾牌對下身保護不力,揮刀向斐迪南的小腿斬去;斐迪南突然向前躍起,淩空斬落。勃雷仰身撩刀向上迎架,斐迪南卻在空中收劍舉牌揉身而進,勃雷大驚,樸刀攻擊範圍長,如果被斐迪南逼進內圈貼身近戰自己就被動了。兩腳疾退,想讓開距離,可己經沒有機會了。斐迪南落地後箭步急縱,貼近勃雷挺劍一輪急攻。金鐵交鳴之聲大作,勃雷橫刀連擋了斐迪南十六劍,防守的滴水不進。最後斐迪南銳氣己盡,被勃雷揮刀逼出圈子。
兩人重新站定,目光對視著,都不禁對對方強硬的武藝暗自讚歎,原本對對方先入為主的偏見有了一絲改變。可是暗自心許是一回事,當著這麼多弟兄的麵,如果敗了的話,從此以後就會低對方一頭,這是絕不能容忍的,看來今天不動真格的是不行了。
兩人再戰在一起時,招法中都有了一種一招製敵、以命搏命的殺意。四周看熱鬧的官兵們也都看出來拚鬥的味道已經變了,再沒有了剛才的喊聲和口哨聲,大家鴉雀無聲地看著這場龍爭虎鬥,場中隻傳來“錚錚”地兵器相擊聲。
……
已經是第二十七個回合了。兩個人握著手中的兵器對峙著,他們額角隱見細密的汁珠,兩人都極力使自己的喘息聲細不可聞,暗自調整自己的呼吸。突然一聲厲喝,勃雷首先發難,縱刀突刺;斐迪南不退反進,挺盾前躍,後手重劍高揚,斬下來必是雷霆一擊。勃雷卻突然步子一滑,身子移開數尺。此時斐迪南前躍步子還未落實,無法調整身形,自己的正麵卻暴露給了勃雷。挾著寒砭入骨的殺氣,一掌寬,一米長的刀刃撥開了盾牌,插入斐迪南臉側,長長的刀刃橫側一抹,斐迪南本能的一藏頭,黑色的盔纓削了下來,勃雷再回刀急絞,泛起一片刀光,可是己沒有了機會,斐迪南己縱劍再一次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