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雷咬牙狠聲道:“你看他們今天是平民,明天騎上馬提起刀就是騎兵,你隻所以心軟經不起兩聲哀求,是因為你隊中的兄弟犧牲得少!等你像我這樣經曆過成批的兄弟戰死的場麵後就不會再心軟了。”
龐克額頭上青筋直迸,張口要再反駁,卻被張鳳翼止住道:“好了,你們兩個不要再吵了。是不是遇上了羅刹牧人?抓住了幾個,有逃跑的嗎?”
龐克呼呼喘著粗氣道:“老的少的一共十三口人,還有二百多隻羊,沒有逃跑的,是斐迪南的騎兵抓回來的。要我們把人和羊一起送回來,誰知這勃雷一見之下就要把人殺了,隻把羊送回來。”說著不滿地瞪了勃雷一眼。
宮策知道張鳳翼與龐克的關係,這裏麵兄弟的情誼大過了上下級,有些話是絕不能以命令的口氣去說的,他斜看了張鳳翼一眼,張鳳翼也正轉頭看著他,一對視間兩人已達成了默契。宮策開口道:“龐克賢弟,依你說,我們該如何處置才合適呢?”
龐克理直氣壯地道:“當然應該把人放了。”
勃雷在一旁嗤笑道:“為什麼不連羊也一起放了。”
龐克怒道:“你--”
宮策沉聲道:“勃雷,你不要插話。”轉過臉來對龐克道:“賢弟你明白我軍現在的處境嗎?”
龐克恭敬地道:“我們正在深入羅刹腹地,準備在青黃嶺伏擊敵軍。”
宮策溫顏道:“賢弟你說要想出敵不意,攻其不備,最要緊的是什麼呢?”
龐克道:“最要緊的是嚴守機密,不讓敵軍知道了我們的動向。”
宮策撫掌道:“對呀,賢弟,你說咱們要是放了這些牧人,會不會使我軍進襲的消息走漏呢?一邊是二萬多個兄弟的性命,一邊是十幾個人的性命,孰輕孰重,以賢弟之明,一定會做出正確取舍的。”
龐克吃吃地發急道:“那裏麵還有老人和孩子,難道就這樣全殺了嗎?”
宮策曼聲道:“賢弟若是不願擔此惡名,我就將你調到後麵押隊可好,說不定前麵還會遇到牧人的。”
龐克諍聲道:“那怎麼可以,我不是怕擔惡名,隻是良心上感到不安。”
宮策斂容道:“賢弟,我明白你的心境,可說到底咱們都是軍人,軍人的殺人與被殺,都不是我們自己的意願,這是帝國的意誌。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就是說我們隻是工具而已,需要良心上感到不安的應該是發動戰爭的兩國君主而不是我們。”
他頓了頓,接著又道:“也許你覺得這些人今日死的很無辜,可我們呢?現在漢拓威與羅刹交戰,如果我們戰死了,長埋在此地,說不定若幹年後兩國又交好了,開始了通商貿易,邊民們可能通婚結為親家,那我們豈不是戰死的很無價值嗎?將來會有人替我們感到不平嗎?”
龐克瞪眼道:“那我們為何而戰呢?”
宮策道:“好了,兄弟,咱們把話說遠了。有一件事是需要明確的,那就是絕不能讓一個羅刹人知道有支漢拓威軍隊已經深入了殺王灘。”
龐克盯著張鳳翼道:“這也是你的意思嗎?”
張鳳翼撇嘴笑了,臉上那道刀痕特別刺眼,他沒有正麵回答龐克,隻是悠然地道:“我估計在到達目的地之前不會碰到大股敵人的,大哥還是到後麵押隊吧,前鋒與後衛都同樣重要的。”
龐克聞言猛一跺腳,掉頭就走。勃雷看著龐克的背影得意地笑道:“這小子什麼都好,就是心軟點,還是死人見的少,仗打多了就會好的。”
宮策正色道:“勃雷,我們這樣做隻是出於迫不得以,你怎能如此得意忘形?龐克兄弟為人既忠誠又勇敢,他的百人隊平時操練最勤,正是不可多得的人材,你要對他好加撫慰,不可讓他心中存有介蒂。”
轂雷抱拳笑著道:“是,軍師大人,知道了。”
第八日的黎明,東方剛剛泛起了魚肚白,冷風呼嘯,吹得旌旗獵獵,大旗下斡烈立馬在山嶺之上,山風吹得他須眉飛揚,身後滿山滿嶺一隊隊士兵正向這裏集結,口令聲此起彼伏,刀槍耀目,盔甲鮮明。
“青黃嶺,好形象的名字。”斡烈感歎地道:“山嶺從中一分為二,嶺西是沙漠,嶺東是草原,一邊是黃色,一邊是青色。我真想不出還有別的名字可以命名這塊地方。”
旁邊的迪恩萬夫長靳馬道:“大哥,部隊徹夜急行軍,兒郎們都已疲憊不堪了,嶺東麵山角下有個大湖,咱們還是趕緊到湖邊紮營吧。”
張鳳翼趕緊抱拳道:“師團長大人,這個大湖正是這一帶方圓二百帕拉桑惟一的水源地,從北麵而來的羅刹人都會到此取水紮營的,我們不能在此紮營,把此地留給羅刹人。屬下建議咱們部隊取了水之後進入嶺西的沙漠,隻派斐迪南的斥候小隊布控監視。此地深入羅刹腹地,有這一嶺之隔,到此的羅刹人一定不會翻過山嶺進入沙漠偵察的。”
阿瑟萬夫長觀望著山勢點頭道:“鳳翼說的有理,大哥,我們取水後進入沙漠吧。讓部隊在取水時不準留下痕跡,不準點火生煙,大家都吃備用幹糧。”
斡烈對身後侍立的旗牌官道:“聽到沒有?就按阿瑟萬夫長所說的向下傳達。”旗牌官行禮道:“是,大人。”一場呼哨,傳令兵們紛紛勒馬轉頭,二十多匹戰馬散開向山下各部隊疾馳而去。
斡烈又轉頭向張鳳翼道:“鳳翼,這次行動師團完全采納了你的意見,現在我們師團已經到達設伏地,這些天來我們在殺王灘中除了一些牧人沒有發現大股羅刹軍,這證明了你的推斷是正確的。我們雖然晝夜急行軍,後麵的大軍行動雖慢十多日後也必然會走過殺王灘的,那時如果上麵知道了我們沒有按預定計劃行動,罪責也是不小的,所以在十天之內一定要有所斬獲才行,你估計我們在這裏多久能等到羅刹人。”
張鳳翼行禮道:“冬季馬上就要來臨,幾十萬大軍駐紮在荒原上,糧餉麋費不貲。我軍固然急於求戰,羅刹人也消耗不起的。敵我雙方已經停戰了近月,我估計羅刹人一定在組織一次更大的突襲,人馬調動肯定頻繁,這裏是捕魚海子北上的必經之路,我們不會等太久的,十天之內必有收獲。“
斡烈點點頭,道:“好吧,我先派人和後麵的白鷗師團協商一下,讓他們幫我們兜著點。如果我們十天之內等不到羅刹人,還來得及回到殺王灘北麵向總指揮複命。”
沙漠上冷風呼嘯,塵沙飛揚,帳篷被吹走了幾次,大夥加深了木橛,好不容易把帳篷固定住,沒一會功夫,白色帳篷己經變為黃色,上麵蓋滿了黃沙。由於帳篷難搭,隻好十多個人擠在一個帳篷裏。張鳳翼盤坐在地上恬然自若地嚼著炒麵,阿爾文瞪著眼睛看著他,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
張鳳翼看著他道:“你看我幹什麼,沒見過吃幹糧嗎?想吃給你抓兩把。”
阿爾文盯著他道:“你還真是怪物,這外麵刮大風,裏麵刮小風的,我一吸氣嘴裏都是沙子,我看你那一把炒麵裏至少要有半把沙子,真難為你怎麼吃得下去。”
張鳳翼笑著道:“習慣就好了,我勸你也吃點東西,咱們說不定要在這裏待十天哪。”
“什麼?十天!我的天哪。”阿爾文驚呼一聲,轉頭向地上的一卷羊皮踢了一腳道:“喂,多特,你聽到了嗎?他說咱們要在這裏待十天!”
多特從羊皮卷中伸出頭來道:“幸虧前兩天殺羊時我留了這些羊皮,不然真要把我凍死。阿爾文,鳳翼說得對,你也吃點東西吧,不然不餓死也會凍死的。”
“哦?你也像他這樣吃過幹糧了?”阿爾文用手指著張鳳翼疑惑地對多特道。
多特得意地笑道:“告訴你個絕招,用被子蒙住頭吃就不會進沙子啦。”
阿爾文又輕踢了他一腳興奮地道:“果然是好辦法,看不出你平時傻呼呼的,竟能想出這好主意來,比張鳳翼還高招,我試試看。”
阿爾文用被子蒙在頭上,正準備把炒麵往嘴裏塞,忽然帳簾一掀闖進一個人來,一股黃沙從帳外卷進,把阿爾文的被子吹翻,炒麵撒了個滿頭滿臉。他氣得竄起來揪住來人胸口揚拳就打,待看清那人麵目後,舉起的拳頭緩緩地落下了,口中埋怨道:“龐克老大,這麼大的風你進來也不小心點兒。帶累的大家夥兒陪你吃沙子。”
龐克沒有理他,一步竄到張鳳翼跟前,激動地喊道:“羅刹人來了!羅刹人真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