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咋回答他來?”雙杏關切地問。
“我搖了搖頭。他又問:‘你是延孝先的娃子嗎?’”
“你咋回答他來?”雙杏焦急地問。
“我還是搖搖頭,就轉身回來了。”
“是咋樣子一個人?”雙杏似有猜測地問。
“頭發花白,胡子像雪,拄著棍子。”
“快去請,康大叔!你兩個都去,叫康爺爺。”雙杏喜出望外地催促,急急下炕穿鞋,可又坐在炕沿上不動了,心裏嘀咕著,幾年光景,康大叔哪來的白胡子?莫非是別人!這麼一猶豫,就又上了炕捂在被子裏。隻聽外麵傳來腳步聲,接著是說話聲:“你爹呢?”
“下地去了。”
“你媽呢?”
“坐月子。”
“噢。”一聲之後,腳步停在門檻外,說話聲也停止了。
老二先進了屋,向裏屋報了一聲:
“媽,康爺爺請來了。”話音剛落,來人已站在明屋當地了。孩子媽從裏屋搭起來的門簾右上方一瞅,形體果然像康大叔,於是她急忙下了炕,出了裏屋,卻又愣在那裏,端詳著來人。來人也端詳著她。
雙杏驚疑地問:
“您是康大叔?”
對方回答說:
“是啊,你是孝先媳婦吧?”
雙杏興奮非常地說:“是啊,康大叔。您咋老相得快辨認不出來了?”
“你不是也發變得叫人眼花了嗎?當年的你,才有我肩膀高,如今闊胖了,高出我半頭。”
“大叔,您快炕上坐。”女人說著在灶裏起了火,用細柴棍給大叔點了煙鍋。大叔吧嗒吧嗒才抽了幾口,女人已把滾滾的茶端上了炕桌,熱情地說:
“大叔您喝茶,我趕緊做飯。”說著就忙她的去了。
康大叔抽著煙,喝著茶,端詳著屋子裏的一切,整整齊齊,幹幹淨淨,暖洋洋,樂融融,確實是個溫暖美滿的家。再看孝先媳婦,鍋灶上的手藝也今非昔比,那利索幹練勁兒略勝孝先一籌。轉眼工夫,辣子罐、蒜泥罐兒端上來了,香噴噴的;鹹菜切得毛毛的端上來了,豬肉燉粉條也上來了,誘惑得老人直流口水。幾年光景了,他東遊西尋,隻為找兒子,將就湊和著過日子,沒吃過一頓可口的飯菜,此時真想破個規矩,先吃為快,拿起了筷子,可又擔心孩子們笑話,不得已緩緩放下。
隻見女人兩手抓起一把子麵,在案板上叭叭叭幾摔,擰成麻花,又散開,再甩再拉,丟進了鍋裏。轉眼間,撈了出來,又細又長。
女人用小碟撈了幾根麵,將辣子、蒜、鹹菜、肉菜拌好了,哪個孩子也沒給,卻恭敬地供獻在靈台上。供奉靈牌的案台是用木釘在牆壁上橫擔了塊小木板。康大叔見此佩服得白須飄飄,心裏暗自誇獎:孝先娶了個好媳婦,祖先得濟了,不枉養兒孫一場。老人正心動神搖之時,雙杏撈了一大盤麵端了上來,殷勤地說:“大叔,您先吃,他也就快回來了。”
老人家急不可待地拌了菜,狼吞虎咽起來。長麵一半咽進了肚子,一半尚在盤子裏,正在這時,孝先開門進來了。他猛見炕桌邊坐了一位老人,吃驚不小,這是他立戶安家多年來的第一位客人!
女人一側身見漢子回來了,剛要張口介紹,孝先已認出了客人是誰。他一個大跨步向前撲嗵跪倒在地,叫了聲:“大叔。”孝先便泣不成聲了,慌得老人手足無措,趕快咽下口中的麵,急急下炕要攙孝先,說:
“孝先侄兒,何必行此大禮?快起。”
“多年不見,侄兒無以報答大恩大德,雖去過兩次紅柳塘,也沒訪著您,今日得見,磕個頭補上吧。”孝先聲氣顫顫地說著磕了頭,才站起身,洗了手,陪坐在身旁。女人已把大盤子長麵端了過來。
老人感歎地說:
“孝先啊,你前輩子燒了缸壯的香,娶了這麼賢惠的媳婦,又能生兒子,又能過日子,還不忘孝敬祖先,太好了!狗娃子媳婦要趕上她一半,也是咱爺父倆的造化。”
孝先咧著嘴真情四溢地說:
“娃他媽,聽大叔咋個誇你。”
女人邊給孩子撈麵,邊扭過身子說:
“不也誇你?前輩子燒了缸壯的香!”
吃過午飯,老大拾了炕桌上的盤筷。孝先給老人點了煙,邊抽邊聊起來。
“狗娃子兄弟過得好嗎?”孝先關心地詢問。
“唉,我咋知道?”老人唉聲歎氣地抖動著白胡子。
“那——”孝先疑惑地欲言又止。
“那孽障,至今還沒見上他的麵哩。”
“咋的?還沒找到!六七年了。”孝先吃驚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