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杏見忙忙活活的康大叔神情沮喪地盡坐在那兒吧嗒吧嗒抽煙,她心裏有點疑惑。到牆圈圈裏一看,隻見檁子斜搭在西邊的山牆上,她心裏明白了。她轉身進庫房找出大繩,套好了檁頭,搭上梯子上了房。仗著年輕,她仿照孝先的樣子,憋足了勁兒,用力往上提,可檁條頭兒隻是晃動,總不起來。
老大看見了,想上房幫他媽,一邊上梯子,一邊新奇地喊:“媽媽吊木頭了!”
康大叔聽了,慌忙從炕沿上跳下來,出門一看,羞愧地直喊:“孝先媳婦,你一個女人家的,剛出月子,咋幹這活!快下來。”
說著他急忙在檁頭又拴一繩,將繩頭一端扔上牆去,自個兒也登梯上了房。老人拽一繩,雙杏拽一繩,同時用力,才把檁條勉強吊上了牆。
接著是上房泥,老人在前牆處栽了根杆,上掛一橫杆。雙杏和孩子們在下麵鏟泥,抬泥,然後掛好了鉤,母子一按吊杆,便不費力地將泥桶送上房去。老人倒了泥,攤開一抹,就這樣,上房泥的困難解決了。
康大叔和雙杏母子歡喜不盡。一老二小加上個女人,總算蓋起了一間房。盤炕呀,抹牆泥呀,那些零碎活兒,康大叔和老大老二就摻和著幹了,硬是不叫雙杏插手。
雙杏呢,一邊哄著小寶寶,一邊給康大叔裁了一套藍色的夾衣,擠時間就縫上幾針。這不,忙過午飯,康大叔和孩子們都出門幹自己的營生去了,她給孩子喂過了奶,哼著小調,邊哄孩子們邊做針線活兒。
寶寶——乖乖——不要嚎——媽媽穿針縫襖襖——縫好襖襖讓誰穿?爺爺衣裳爛糟糟;
寶寶——乖乖——不要鬧——媽媽心煩意亂了——你家爹爹在哪兒?爺爺新房蓋好了;
寶寶——乖乖——不要吵——爹爹出門半月了——找到叔叔快回來,女人娃娃想你了。
說到想,一點不假。這對恩愛夫妻,如魚似水,誰也離不開誰。
孝先這一走,雙杏咋像丟了魂兒一樣,雖然忙完了白天,夜裏也手不離針,可言語少了許多,失去了平日那股子活潑和生氣。她心裏亂糟糟的,一直盤算著孝先這會兒進了哪個溝,出了哪個穀,冷著了沒有,找到了沒有。雖說她手不停地在做,但就是不出活兒。反正睡不著,隻好穿針引線熬夜,以掩飾、消磨內心的煩躁、不安和思念,真是度日如年。
康大叔呢,對雙杏反常的表現很敏感,也很理解。為了減少孩子們對媽媽的糾纏,他幾乎天天夜裏邊抽煙邊給孩子們講故事。什麼《王寶釧》、《三娘教子》、《牛郎織女》、《孟薑女》、《包公案》等等,盡其所知,直講到更深,一個“且聽下回分解”打住,爺孫幾個才各自就寢。
再說孝先走馬進了綏來(瑪納斯)南山、寬溝、卡子灣、夾山子、羊腸溝、紅溝,挨個兒找了一遍,所會的十三曲,也挨個兒吹奏了好幾遍。眼看過了十天,一無所獲,不得已悻悻懶懶地回馬出山。
這一日,微風拂煦,陽光燦爛。孝先路經樂土驛,在店鋪置辦了些幹糧,連剩餘的合起來,大約還能維持三十天。隻要餓不著,渴不著,他就有的是氣力,有的是信心。那大青馬似解人意,見加了負載的分量,反倒趾高氣揚地飄走起來,一路撒歡兒向軍塘湖方向馳去。
那一段捷路雖不好走,黑堿灘,白堿灘,堿灰在馬蹄下飛揚,卻叫鬱悶不樂的孝先又一次賞心悅目。七股八椏杈的沙棗樹,比比皆是,正是它開花的季節。寸草不生的鹽堿地,長出一片沙棗林倒也是樁美事。
你看那小小的花骨朵,有的已綻開,白汪汪,香氣撲鼻,誘人可愛;有的尚含蕾待放,黃澄澄,在和風中無憂無慮地悠蕩。
孝先禁不住停下來折了幾枚聞了聞,自言自語:“好花,好花,花兒小,香氣大,還不叫人養活它,堿灘風沙全不怕!好花,好花!”
孝先聞著讚賞著,不由一驚,端陽節快到了!於是不敢久留,驅馬出了沙棗林,向南山的另一入口飛去。
遙望山口,燃燒著兩堆火焰;再看,又恰似兩朵紅蓮;走近一瞧,宛若敞開的紅色山門兩扇。紅豔豔的山體姿態各異,有的似龍臥川邊,有的如虎踞河岸,有的宛如龜,有的酷似象,有的形似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