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先見黃毛跟來了，微微一笑，叫他走在後麵，拖著皮大衣。黃毛莫明其妙，隻是不好再強嘴。孝先找到了他平日選好的有利地形，四人便在雪地裹著皮大衣或趴或臥，隱蔽了起來。
約摸過了一個時辰，遠處傳來嘎喳嘎喳的皮靴聲。孝先警覺地諦聽，那聲音愈來愈近，朝著窯洞而來。不一會兒，腳步聲停了。孝先搗醒乜開懷和黃毛子。張梅生膽小心細，雖存幾分狐疑，卻也不敢入睡。幾個人靜聽細看，隻見十幾個黑影半月似的堵在窯洞口，忽然傳來喊話聲：
“延孝先，我領洋槍隊來給弟兄們報仇雪恨，你聽見了，好死個明白！”都聽出是金霸老四的吼叫聲。
孝先心想，幾次漏網，擔心碰不上你，你倒送上門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毫不費工夫，豈容你再逃生路！他屏氣凝神，隻顧瞄準金霸的影子。
此時，金霸和洋槍隊的老毛子已扳機頻扣，彈如飛蝗，從門口射向洞內。金霸好生奇怪，傍晚見他幾個進了窯洞，怎麼打了幾十發子彈，竟聽不到一聲傷痛的呻吟，本想甕中殺鱉，易如反掌，情況卻偏偏異常。金霸老四隻得點亮馬燈，掀起門簾，推開柴門一瞧，“我的媽呀！”他“哎喲”一聲，轉身跑出洞口。孝先借著燈光瞄個正準，“砰”的一聲，金霸應聲倒地。突發意外，驚得老毛子兵手慌腳亂，四散放槍敗走，不敢戀戰。
孝先幾個豈肯放過送上門來的豺狼。他們以靜製動，瞄準就放，挪了位置再放，砰砰砰！老毛子撂下五具屍體逃走了。
孝先拾起扔在雪地的馬燈，和幾兄弟清掃了戰場，回到窯洞。
黃毛子毫無睡意，搭訕地說：
“大漢哥，我算服你了。若照我死睡下去，今夜早見了閻王。”
孝先笑著說：
“你這家夥，老長不大，服頂啥用？到時節，你又不服了。”說著脫衣睡倒。
黃毛瞪大了眼睛說：
“你還敢在洞裏睡！要睡也得另挪個地方。”
“咋啦？怕老毛子返回來報複呀！”乜開懷笑嘻嘻地發問。
“那不報複咋的？洋人認好了地方，他死了那麼多人，不報複才傻哩！”黃毛仍不敢去睡，半掛在孝先鋪沿上。
“你才傻瓜哩！天亮前，老毛子肯定不會再來。他認定咱們怕報複，不敢進洞。咱就扯展大睡。二五哥，對吧？”張梅生猜測道。
“對，就這麼個理兒，睡吧。啊！”孝先催促著。
張梅生嘴上雖那樣斷定，但心裏總不踏實，見黃毛掛單，自個兒也擠在乜開懷身邊躺下。
黃毛睡不著，仍不免絮絮叨叨：
“這下子咱四個發洋財了，軍大衣一人兩件，有鋪的有蓋的，還餘兩件。一件至少能值十幾兩銀子哩！”
“張兄弟和虞兄弟，天亮了，你倆把剩餘的兩件給哭得死去活來的小寡婦送去，她娃娃小，還有老爺子，上路也算是好行李。乜兄弟和我找徐哥去。”延孝先緩緩地吩咐道。
“那不出工了？”黃毛問。
“還出工！小心吃槍子吧。帶上子彈，挎好槍，別見了洋人裝狗熊，拔腿就跑，叫人家來個屁股開花，弄不好連閹帶割，成了宦官，男不男，女不女的。”孝先也來個油腔滑調，惹得乜開懷開懷大笑。
說著笑著，不知不覺孝先幾個迷糊了過去。雄雞三唱，驚醒了孝先。他洗把臉，啃口幹饃，便和乜開懷挎上洋槍走了。張梅生和虞發奮兩個見孝先一走，心裏不免有些發慌，呆了會兒，也覺得沒啥意思，不如挎上洋槍，挾著皮衣出去走走，興許還安全些。
孝先徑直來到徐天堯處，適值徐天堯夜出未歸，隻見工友們有打牌的，有說笑的。孝先忍不住說：
“你們也該輪換放哨，這樣要吃虧的。”
“徐哥安頓過了，不會有事吧。”打牌的工友不在意地道。
正說著，徐天堯進來了。見孝先公然挎槍穿著老毛子的軍大衣，他驚訝不已。孝先將子夜和金霸、老毛子兵交鋒的經過簡述一遍。徐天堯大為吃驚，感到事態異常嚴重，需叫安玉賢來商量商量。
剛要派人，進來一位工友，朝徐天堯說：
“安哥發燒，來不了，派我來告知。”
徐天堯應了聲：
“知道了。”那位工友掉頭走了。打牌的那位白臉漢子也隨著走了。
徐天堯朝著身旁的工友鄭重說道：
“按昨晚編排的，輪流值班放哨，快去。”打牌的兩個丟下牌走了。
徐天堯對孝先說：
“走，看看安兄弟去。”也挎了支洋槍，同延孝先乜開懷和兩個年輕工友一塊兒向安玉賢處大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