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先割得快,割得幹淨,令孩子們歎服。但老大老二不甘心輸給父親,心想力氣活兒年輕人幹不過上年紀人是一種恥辱,至少也是不光彩。他們憑著年輕氣盛,在父親身後緊追快攆。父子五人一排過去,直腰稍息時,四五畝就放倒了。
雙杏領著七、八、九、十跟在後邊,將丟了的麥穗拾得幹幹淨淨。
孝先先割出來了,挺起腰板遙望天空,天還是那樣深藍深藍的;他環顧四野,愛妻雙杏領著幾個小乖乖在拾麥穗,實在可愛;回頭看,老大幾個已風風火火地躥上來了。
麵對此情此景,孝先感觸萬千:十年前,割麥的他影隻身單,送飯的妻子時刻牽掛著家裏的四個毛孩子;而今,他的身後有一支生力軍,家裏有帶小孩子兼做飯的花兒,妻子無牽無掛地領著小寶寶來插手幫忙了。與其說是幫忙,毋寧說是給他一種最好的讚助和欣賞。
他見妻子拾上來了,愛憐地注視著。妻子抬頭對上了他的目光,欣慰地報之以微微甜蜜的笑,算是給心愛的丈夫無言的最好的回報。
孝先關切地說:
“你教娃娃拾就行了,別累著。”孝先明知妻子已有身孕幾個月了,由於一夥孩子在場,不好明說。
雙杏不無體貼地說:
“割一陣子你也歇歇,別跟年輕娃娃較勁兒,四十多歲的人了,比不得當年。”
老大弟兄幾個爭先恐後都割出來了,佳納挑擔送茶飯也到了。
她輕輕放下擔子,走到跟前,親親熱熱地呼叫:“爹爹、媽媽,吃飯。”呼罷,端了兩碗熱熱的釅茶遞給父母,然後她瞟了老大一眼,便提鐮割麥去了。在場的人無不為她的勤快在心裏叫好。
二、路救餓殍
河灘,石頭遍地,驕陽似火。孝先和兩個兒子老二老四撿石頭裝車。
突然,孝先眼睛一亮,發現一枚圓溜溜的青石,蘋果大小。他撿在手中略一思謀,閃過一個微笑。
老二見狀,不明其意,隻見父親將青石擦了下,裝入幹糧袋中,於是撿石裝車時格外留心。兩輛牛車裝滿了,返回時,老二竟不坐車,步行走著尋覓著,終於撿到了一枚類似父親撿到的青石,高興地拿給父親看,孝先笑著點了點頭。
老四見了,也下車走著瞧著,走出河灘時,居然也撿到了一枚。
孝先會意地笑了,笑得挺開心。
橫穿官路時,父子仨幾乎同時聽到了一種叫聲,那叫聲淒慘、絕望,乏乏的,時斷時續,是一種垂死掙紮的嚎叫。
孝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問老二老四:
“聽到人的叫聲了嗎?”
“聽到了。”
孝先把車停在官路邊,叫牛吃草,自個兒下了車,諦聽,尋聲四覓。老二隨後跟了上來,老四原地看車。
孝先朝發出聲音的方向走了二十多步,那聲音才聽個清楚,反反複複:
“胡達……救命啊!”
“胡達……救命啊!”
路東頭拐彎處,麵西躺著三個人:一位蓄八字胡的男子,深深的眼窩,尖尖的下頦,年近五十;一位成年女人,俊模俊樣年約三十四五;一個男孩,約摸十歲出頭。
那男子聽到腳步聲,努力睜開瀕於斃命死氣無神的眼睛,喉結一鼓一鼓的,幹裂的嘴唇費力地蠕動著,微微頷首乞憐:“救命!行個好,看在胡達的分上,救命!”
孝先叫老二跑步取來水囊和幹糧,給尚能喊救命的漢子和奄奄一息的母子倆挨個喂了水,挨個喂了幹糧末。三人漸漸有了氣色,從昏死中蘇醒過來。
眼望紅日西沉,老二隻是歎氣,不敢吱聲,老四不耐煩地催促說:
“爹,天快黑了,趕路吧,把水囊和幹糧留給他們。”
孝先為難了,指靠這些水和幹糧隻能救他們今日一命,他們仍無法起程上路。
那八字胡漢子眼巴巴地望著孝先,乞求著:
“救命啊!恩人。”
孝先毅然決然地說:
“書中說,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天。老四,把車趕過來,拉他們回家,將養幾天,才好上路。”
老二老四不情願地挾三個體力不支的陌生人陸續坐上牛車。
牛車已超載,孝先父子隻得步行趕車返回。
天已黑盡,一家人才盼回了外出的父子三個,同時驚奇地發現多出三個人。
孝先顧不上向大家解釋,對雙杏說:
“娃他媽,快叫老五老六幾個先搬進明屋,騰出炕來,先叫這一家三口躺展,緩緩再說。”
雙杏不便細問,叫了老五老六,三下五除二騰出炕來。經過一個多時辰的調養,八字胡一家三口已能翻身下炕活動了。花兒端洗臉水,佳納送茶飯,八字胡一家吃飽喝足,留下休息不提。
第二天早飯時,孝先夫妻倆來看望八字胡一家,佳納已送來早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