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杏聽了諸葛先生的一席肺腑之言,猛然想起一件往事,對老大說:
“當年媽領你們頭次放風箏的事還記得嗎?”
“記得呀,玩得正高興,風箏掛在大梧桐樹上了,是老二爬上去,還用衣裳兜下來一個瓦罐,裏麵還有靈牌哩!”
“對!正麵有大字,背麵還有刀子刻的小字哩。你爹雖不曾入學,但從軍年限長,心眼靈,也能認出不少姓氏,有些名字常用語還能念得出。記得牌位正麵寫的是:‘顯考諸葛諱仁貴之靈位。’”
“啊!諸葛仁貴!記不記得牌位背麵的小字,高祖是誰?”諸葛先生興致猛增,急急追問。
“有。記得諸葛仁輩份最高,諸葛仁達娶妻黃氏,生子諸葛義,女諸葛——”雙杏努力回憶道。
“對對,說的就是留在家裏的我曾祖父兄妹兩個,還有嗎?”
“有。好像在阿山又娶了,生子諸葛仁貴;仁貴生諸葛玉,諸葛輝,女諸葛香。”
“對對,我祖父排名諸葛義,我父排名諸葛義高。還有嗎?”
“沒有了。想當年兵荒馬亂,瘟疫發作,死的死,逃的逃,後人下落不明。我就丟三落四地記住了這些。”雙杏把雙手一攤,遺憾地回道。
“哎呀,這就好了!我非跟你們去,尋個水落石出。”諸葛先生大喜過望。
雙杏也喜出望外。不曾想一上午辦了兩件大事,不用苦口婆心地動員,諸葛先生自告奮勇,既得了郎中,又請了教書先生。她樂嗬嗬地說:
“諸葛先生,你跟我們走,保你滿意,一麵給我的兒郎們教書,管住管吃;一麵打聽親人的下落。出門時,有我兒子護駕,保你平安無事。那靈牌還在我家供屋供著哩,你去一看便知。”
“哎呀,在下教娃娃學幾個字倒也湊和,要正兒巴經地教書,恐怕難以勝任,才疏學淺,誤人子弟可不好交代。你想,自幼家貧,讀了四年書,就找了個營生,做了相公,盡打雜,叼工夫讀了些雜七雜八的書。”
“他爹和我也不希圖兒郎們考秀才裏嘛中舉人,隻要識些字,會認姓名會寫對聯,懂些活人做人的道理也就行了。憑先生的學識教個過來過去,沒麻達。”雙杏解釋道。
“你說沒麻達,我就應承,盡力而為,不能虧了後人。”
“那就一言為定!”雙杏衝諸葛先生興奮地叫道。
“駟馬難追!啥時節動身?我好給東家有個交代。”
“少則十天,多則半月,最遲過不了六月十五。”雙杏說畢,和老大笑盈盈地回到家裏。
家裏隻有老七陪老母說話。
老七見母親異常高興,禁不住迎上來,笑嘻嘻地問:“媽,今天咋這麼高興?”
雙杏毫不掩飾地說:
“媽今天就是高興!不光給你大哥看了病,還為你們請好了教書先生。你爹知道了準比我還高興。光生不教,兩眼抹黑,和媽一樣咋成!睜眼瞎是不全乎(完整)的人。貼錯對聯的事說明個啥?光會幹活,光會功夫還不行。你爹說了,那是瘸子走路;文武雙全,才是好樣的。”
老七聽了母親興奮的一番話,由不得讚歎一句:“媽,您想的和爹一般周全,夫妻都像您和爹那麼般配就好了!”
雙杏聽了貼心窩子的話,說不上是甜還是酸,上前一步,把老七攬在懷裏,不動聲色地暗暗哭了。好些日子母子因舅舅的事疏遠了。老七在大庭廣眾麵前受挫失了麵子後,一無心思,二無勇氣和母親接近。彼此都深感生疏了好多。雙杏用手拍著老七的後背,內疚地說:
“小淘氣,媽那天把你嚇住了吧?這些天,鴉靡動靜(不聲不響)的,失了活泛(活潑)氣,媽也心疼哩。”說著止不住滾下兩行熱淚。
老七無聲地哭了。老大難過得扭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