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要飯碰到一起的。我是張家川的。三年前遭災,春天的旱,夏天的雹,秋天的蟲,阿達病死了,阿媽餓死了,弟弟叫人抱走了,隻剩我四處要飯,就流浪到秦安,結識了她,相依相伴。我叫法土賣,姓赫。”
“我叫瑣代,姓賽,隴西人。阿達當兵沒回來,阿媽被惡霸逼得跳了崖。我比法土賣小三歲,九歲起要飯,都四年了,啥時節是個盡頭啊!阿斯瑪尼(天!)阿媽,您就收了我們兩個吧!”討飯的小姑娘又要跪拜下去。
雙杏急忙攔住,掉頭朝諸葛先生說:
“先生,你看咋辦?兩個沒娘沒老子的姑娘。”
諸葛先生早已看出雙杏的心思,便順水推舟,爽朗地說:“佛家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眼下何況是兩命。再則,聽你的家底,也並非養不起兩個姑娘。這般大了,吃盡苦頭的人,不會吃閑飯的。反正你有的是兒子,將來養大了,做媳婦也行,嫁出去也行。總之,不失為一件善事。隻是看你盤纏夠不夠?”
雙杏主意已定,當即麵對兩個回族姑娘,向孩子們鄭重地說:“諸葛先生言之有理,甚合吾意,我就權當一樁善事,代你們的父親──延家的掌櫃做主,把兩個姑娘收下了。或做女兒,或做媳婦,今後都是一家人,不周不到處,都要體諒擔戴。老大你們記住了嗎?”
“記住了!”老大老四幾個弟兄異口同聲,媳婦們也隨聲附和。
諸葛先生上前一步,對兩位姑娘關切地說:
“還不趕快跪拜。”
兩位姑娘這才如夢方醒,倒頭便拜,顫聲連叫:“阿媽。”
雙杏樂不可支,將冬梅急忙遞給桂花,口中甜甜地連聲應著“哎、哎”,伸出雙手緩緩攙起兩位姑娘。等兩位姑娘吃了些幹糧,便叫桂花陪著,一起上路。
在金城車馬店投宿後,梅娘一應人等去稱麵做飯,雙杏則著意打扮兩位新來的姑娘。她叫桂花和改過先拿出一套衣服,因為體格關係,惟有她倆的衣服較為合適。又叫兩位姑娘在女客房相互搓洗,由桂花給換水。換下的第一盆是黑的,第二盆是泥色,第三盆才微見渾濁。幾年的汙垢一經清洗,又換上了合體的幹淨衣服,那輕鬆、舒暢、振奮的心情自然溢於言表。兩人梳理停當走出門檻時,迎著燦爛的晚霞,雙杏等刮目相看,連不願接近的老七也為之一驚,真是先人說得好:馬要鞍裝,人要衣裝。
兩位姑娘飽飽地美餐一頓後,陪雙杏睡在身邊,舒舒服服、甜甜美美地進了夢鄉。一覺醒來,天光大亮。畢竟是年輕人,不論昨日怎樣疲憊,飽餐睡足後,立刻精力充沛。她倆端洗臉水、抱冬梅、盛飯,跑前攆後,圍著雙杏轉,一口“媽”長,一聲“媽”短,如銀鈴玉珮回響在雙杏的耳畔,激得雙杏喜上眉梢、樂在嘴邊。一群兒女見母親歡喜,各自也不禁熱情洋溢。
雙杏為此改變了行動計劃,本應趁早趕路,改為從容早餐,並叮囑媳婦、姑娘們打扮起來?她要帶大家在開市後上街。媳婦也好,姑娘也好,誰不愛漂亮,誰不愛打扮?尤其要上街過市。早餐後,一陣子打扮,你好了她還不滿意,足足消磨到辰時已盡,才離店上街。
男的齊齊整整,女的漂漂亮亮,一下子把金城人轟動了,引起一陣街談巷議。好事者尾隨,看稀奇熱鬧的的確也不少,一直跟到成衣店。雙杏給法土賣、瑣代選買了兩套衣裳及鞋襪,便上驢起程,一氣離開縣城,向蘭州挺進。
正午,進入蘭州盆地,不遊也不住,側五泉山向西北,饑則食,渴則飲,沿著莊浪河穀,將一百多裏從腳下越過。夕陽西下時,投宿水槽溝。十幾天來,頭次走這遠的路,幸好都是大腳板,已磨練出些功夫,即使法土賣、瑣代也未叫一聲苦,她們經久吃苦的忍耐性是常人難以想象的。
二十四、再過烏鞘嶺
雙杏母子在水槽溝備足了幹糧,灌滿了水囊,購足了驢料,便覺前途無憂,一陣風刮至平番(永登)縣。隻見那城大牆高,角樓林立,比一般縣城氣勢不凡。
老七仰視城樓,詫異地說:
“先生,東去的時節摸黑而過,也不見得咋的,今日看來,確實特別。”
“那還用說,摸黑看的哪有今日顯赫!小傻瓜。先生你說說,要不,我這小傻瓜擱在心裏,今夜會睡不著。”雙杏笑笑地朝著老七戲謔道。
諸葛先生笑著說:
“唐代叫金城縣,明朝擴建了縣城,城周八裏許,牆高四丈餘,內外設八門,隨城角樓一十六座,另置城西南關廂一座,周長九裏許,高三丈餘,腰樓八座,門樓三座。這種規模是尋常縣城所沒有的。”老七不解地問:
“那為啥?”
“為啥?就因為它是三千多裏的河西走廊的東大門,曆來為兵家必爭之地。”
“怪不得哩。先生,您懂得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