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就想了,有啥難心的?咱都是女人,誰不想出門在外的漢子?你就放心吧,老大做事,跟他老子一樣穩妥可靠,不會有啥事的。你當是淘金像拾麥穗那麼容易,腰一躬一個。聽你爹說,有時頂不上好地段,遇不上好碴口,淘幾十車沙子還見不到金。哪有空手回家的淘金漢子?有時淘高興了,又不忍罷手。誰知這趟是個啥情形,至少也得兩個月。你爹那年去塔山,半年多才回來。媽不知淌了多少眼淚。一個年輕女人,拖上一群頂不住事的娃娃,誰能不想?誰能不難過?現在好了,這一大家子人,有的是力量,有的是靠手。要不我給你爹說,叫派個人去看看。”
佳納見婆婆眼裏淚花花的,越發不好意思,說:“媽媽,算了,不要給爹說了,男人們都忙得一個頂幾個用,剛修起了廟,地裏的活擠在一起了,還要準備壓冬麥、犁地、秋收,哪能抽出人?我隻是想,子元走的時節,肚子還沒出懷,我興衝衝地告訴他‘我有喜了’,他還不信,說:‘你要能懷,早該懷上了,幾年了,種子沒少撒,咋沒見出一個苗。’我說:‘媽媽都說我懷上了。’他還是不信,說:‘媽媽是給你寬心,怕你見妯娌們挺了大肚子,心裏難受。’若再過一兩月回來,肚子更大了,他會大吃一驚的。”
“那不更好嗎?怎麼,你還怕他不認賬?”
佳納急了,隻得說:
“媽媽不是的。佳納就是想他了。”
雙杏笑了,說:“子元回來了,你還不到生的時節,要特別小心,肚子裏的娃娃要緊,還是那種事要緊?娃娃幾年才懷一個,那種事,天天都會有。唉,那牛鞭麵子你吃了沒有?”
“吃了,燒得人光冒汗,就沒敢再吃。”
“那就不要再吃了。不可吃出病來。”
延家大院,牛車從倉房一直擺到大門口,裝的都是小麥。孝先和老十二守在第一輛車前,老四守在最後一輛車邊,正和抱著孩子的梅娘說話哩。雙杏也趕來了,一手提著個包袱,氣籲籲地說:“說走就走呀!我還以為吃了午飯才走哩。”
孝先說;“得趕路。要不趕不到站,住不了店。”
雙杏問:“幹糧帶了沒有?”
“帶了。”老十二答道。
“把包袱帶上,別丟了,有你父子添換的衣裳。秋涼了,他爹,別忘了把夾夾穿上。”雙杏不厭其煩地叮囑道。
“還是你想得周到。”
“想不周到,能做你老婆嗎?唉,五哥,這九輛車恐怕有五十石吧?”雙杏用拳頭砸砸口袋問道。
“好眼力,沒看錯。”
“人都沒看錯,還莫說是糧食,我又不是沒給你撐過口袋。唉,啥時節回來?”
“那要看行情,出手快不快,一來一回,少則一個月,多則一個半月。”
虞發奮連顛帶跑地來了,喘著粗氣說:
“親家哥,上路吧,他們都在等哩。嫂子,枕頭上還沒說夠呀,纏絆在門口不讓走。”
雙杏手一甩,說:
“去你的,有個夠啥稱不上恩愛夫妻了,傻瓜一個。走吧,誰纏絆他了。”說罷,抱著孩子站在一邊。眼望連軸轉牛車一輛接著一輛,向官路滾去。
孝先一行外出售糧能否預期返回,眼下誰也不知。且看大院的一群女人在做些什麼?
遠看,一片雪;近瞧,原來是棉桃兒一個個把嘴咧。
雙杏和一群兒媳婦說說笑笑來到地裏,抱著孩子的,挺著肚子的,還有提筐挾袋的。做媽媽的在平地上鋪塊布單,放好了孩子,便去摘棉花。改過帶頭,紛紛哼起了小曲《采花》。
雙杏說:“我出謎語,大家猜。猜著的吃瓜,猜不著的喝茶。”
古麗說:“媽媽,你出吧,我們聽著哩。”
“不是紫竹不是麻,樹高三尺開黃花,黃花落了結小桃,小桃破了開白花。”
眾女人費心猜著,有的撓腮,有的咬著嘴唇,有的瞪著眼睛,有的四處張望,絞盡腦汁地苦苦思索。
“棉花。”古麗跳著叫道。
“對,對,就那麼回子事。”眾女人聽後恍然大悟,都覺得謎語把棉花的外部特征說透了,既形象又別致。
“古麗,你咋猜得哪麼準?”瑣代覺得不可思議,好奇地問。
“哈密種棉花的多,小時節見多了,聽媽媽那麼一說,一對照就大膽地猜上了。”
雙杏快活地說:
“古麗有賞。但其他人也不能甘心受罰。動動腦筋,都說一條謎語,必須是棉花,自編更好。”
經過一陣醞釀後,她推你,你推她,誰也不敢當先。雙杏說;“先說的占便宜;後說的,一旦重了,不算。”眾人一聽,爭先恐後起來。
佳納說:“小小樹,田裏栽,金花謝了銀花開。”眾人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