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獵場密會(1 / 3)

深秋的天空湛藍湛藍,湖畔的原野上,野草已經枯黃,不時飛起幾隻雉雞和山鳥。“今日的狩獵可真不尋常啊。”

一個負責驅趕鳥獸的獵童,在濱名湖強烈的反光下眯起了眼睛,對著兩三間開外的同伴大聲喊道。“主公十二日才從甲州趕回,本以為初四初五這兩日定會好好地歇息一下,不料第二日便興致勃勃地狩起獵來,主公的精力可真是非同一般啊。”

另一個獵童並不回答。

“你說,現在全天下最大的大名是誰?”

“那還用說,肯定是主公了。”

“這麼說,比羽柴築前守、中國地區的毛利還大?”

“身份不同。可是論起福分來,就不好說了。你想,甲州、信州,還有駿河、遠江、三河,都到手了,可吃的仍是麥飯。我聽頭兒大久保彥左衛門說,現在天下所有的大名,沒有一個不前來取悅主公的。”

“取悅主公……”

“當然。就說北條氏直吧,表麵上看是講和,卻與投降差不多。還有越前的柴田勝家,不久前還派使者來祝賀主公平定了甲州,送了不少禮品,有三十卷綢緞,一百捆棉,五條鱈魚。這不是取悅主公,想投靠咱們嗎?”

“有理。這麼說來,尾張的織田信雄、岐阜的織田信孝也不斷地派人前來,簡直都讓人煩了。”

“就是。羽柴築前守也不斷派使者來甲府……都是來取悅主公的。”

兩個人正在議論,又有一個獵童一邊驅趕著獵物,一邊靠了過來。

“你們說怪不怪,不知怎麼了,今天主公不放鷹了,是不是有了別的想法?”

“什麼想法?”

“是不是在尋找女人?這可是大久保大人猜的。”

“女人?”

“不知。這些事情誰知道!隻是,聽說在甲州時,鳥居元忠大人搶在主公之前,把馬場美濃守的女兒給搶走了。從那以後,主公就頻頻物色女人。”

一聽這話,其中一個獵童張開嘴笑了,“你這個家夥,居然把自己的事說成是主公的事。戰鬥最激烈時都不忘尋找女人的,不正是你嗎?”

“等等,等一下。”另一個叫道,“人們常說,英雄愛美人。我在甲州親耳聽說,鳥居大人橫刀奪愛,把主公看上的馬場美濃守的女兒搶走了。”

“就連你也……”先前的獵童聽了,不禁咂舌,“如你胡說,可就是詆毀主公。到時候不讓你切腹才怪呢。”

“哦,這麼熱鬧……”正說著,一個衣著華麗的武士抱著胳膊走了過來。“哦,是大久保彥左衛門大人。”

剛為家康辯護的獵童氣不打一處來,“我有一事想問您。”

“何事?”彥左衛門很神氣地鬆開胳膊。

“我家主公好色嗎?”

彥左衛門煞有介事道:“是有些好色。我們也沒有一個不好色的啊,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那麼……大久保大人,還有主公,和我們這些凡夫俗子就沒有什麼區別了?”

“嗯,沒啥區別。我好色,主公也好色。”

“這麼說……咱們主公,在甲州和鳥居大人爭奪馬場美濃守之女的事是真的了?”

“是真的,又能怎樣?”

“這樣一來,鳥居大人豈不成了不忠之臣?”

“哈哈哈。”大久保彥左衛門眯起眼睛,得意地笑了,“主公聽說馬場美濃守有個絕色女兒藏在某個地方,本想立刻接過去,不料早已被元忠弄走了。其實元忠也知道主公好色。可如主公太過分,恐怕會激起民憤,為了維護主公的名譽,元忠就舍卻道義,先於主公把美女劫走了。你們不認為鳥居大人是忠義之臣嗎?”

“哦,原來鳥居大人的考慮如此深遠啊。”彥左衛門捧腹大笑。“你這個小子真無聊……”

“我無聊?”

“是啊。當時,主公一下就火了,把元忠叫去,狠狠地一頓臭罵。”

“哦。”

“元忠的回答也很巧妙。”

“怎麼回答的?”

“他說,在戰場上縱橫馳騁,第一個殺人敵陣,這是武將的最高榮譽,而遭受訓斥則是最大的恥辱。而他就是第一個殺人敵營的大將。當然,主公也絲毫不比他遜色。主公曾吩咐過,收繳的戰利品要好好保管,美人也是戰利品,所以他就好好保管他的美人,並問對於他的功勞,主公如何評判。”說著,彥左衛門樂嗬嗬地坐了下來,“哦,這裏不錯,吹不著風,挺暖和的。大家都在這裏睡個午覺吧。”

一聽這話,三個人麵麵相覷。“那麼,不狩獵了?”

“嗯,主公的目標好像不是打獵。”

“您這麼說,還是指物色女人?”

“糊塗,哪有這麼簡單?即使是打獵,也沒人敢說定能打到兔子野雞。說不定主公正在等待仙鶴出現。主公在想事時,咱們最好是找個地方睡覺。大家都給我躺下!”言罷,彥左衛門在枯草叢中仰麵躺下,眯起了眼。

彥左衛門這一不尋常的舉動,讓幾個獵童麵麵相覷,大惑不解。雖然彥左衛門的怪異和魯莽在侍衛當中是早就出了名的,甚至有人在背後說他是本多作左衛門的嫡傳弟子。可不管怎麼說,也不能在狩獵的途中睡起覺來。

“想什麼呢?”彥左衛門義微微睜開眼睛,向幾個人擺了擺手,“現在主公正在和他鍾情的女子相會呢,不要老轉來轉去的,哼,讓主公看見了,要挨罵。”

“我還想問一問……”

“何事?”

“您剛才說主公和喜歡的女子相會……”

“不錯。你們想,甲州、信州的問題解決了,和北條氏也已經議和了,還會有什麼事?自然是男兒本性了。”

“這麼說,在這樣的窮鄉僻壤藏有主公的女人了?”

“當然,我方才不是跟你們講了嗎。躺下,舒服哩。”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將信將疑地躺了下來。

“那麼,您說的那個女子,到底是誰家的?”

“是農民的女兒,已經嫁給駿州金穀的鐵匠了。可是,那鐵匠去年跟島田的人爭水時,被人裝到麻袋裏打死了。”

“她又回了娘家?”

“一個人在家裏守寡。你想,都有三個孩子了……聽說還有人不斷地慫恿她回娘家呢。還聽說這個女子正在向主公訴苦,讓主公給丈夫報仇呢。”彥左衛門半睡半醒、含含糊糊道,“主公現在正在一戶農夫家裏和那個寡婦交談呢。他也太……”

“喂!”一直為家康辯護的那個獵童極為不滿,“您是說主公正在農夫家裏,和那個鐵匠寡婦交談?”

“那還有錯?”

“胡說,主公絕不是這樣的人!”

“那是什麼樣的人?”

“絕不會有這樣的事!”獵童又憤憤道,“主公可不像我們這些凡夫俗子,在農夫家裏和寡婦交談……他怎會做出那等愚事來?”

“你這個人真討厭。少囉嗦,睡覺!”

“城裏又不是沒有服侍的女人,還有那麼好的西鄉夫人……”

“你這廝這麼囉嗦!自己不睡,還攪得別人睡不成!”彥左衛門一骨碌爬了起來,恨恨地朝天打了個嗬欠,“在好色這方麵,主公和我們唯一的不同之處,就是多了些心計。”

“心計?”

“當然。主公可不是僅讓一個女人生三五個孩子的人。不信你等著瞧,那個女子都已插手政事了,我看恐怕要重蹈築山夫人覆轍。當然,主公的所作所為都是經道精密計算的。”大久保彥左衛門不屑地說完,等待大家的反應。

“大久保大人,您說話太過分了。”一個獵童很厭惡地扭過臉去,另一個則頗有興致地轉向彥左衛門,“為什麼?不讓西鄉局生好多孩子,就是主公精於算計?”

“這裏當然有玄機了。你們這樣的人哪能弄明白?女人的權力是由孩子的多少決定的。若一個女人生了三個甚至五個孩子,必有佞臣前去巴結逢迎她。主公在世,也許沒有什麼問題,一旦主公不測,整個家族便要亂作一團了。”

“可是,主公……”

“主公可不是這樣愚蠢的人,他高明著呢。他的第一個原則,就是不娶上司的女人……這是從築山夫人那裏得來的教訓。第二條原則,就是不讓一個女人生很多兒子。因此,主公就在這窮鄉僻壤尋找好女人了。所以,有時說是出來打獵,實際上並不打獵,這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你們想,西鄉局已經有了兩個兒子……”

“哦。”剛才憤憤不平的那個獵童不禁呻吟一聲。

“按照大久保大人的說法,主公身邊的女人會不斷增加?”

“廢話!主公的身體那麼健壯。”

“接下來的女人生完兩個兒子之後,又要被主公冷落了?”

“當然。我的算盤也不比主公差。劈裏啪啦這麼一撥,不就算出來了嗎。”彥左衛門似對風涼話很感興趣,“這寡婦已生了三個孩子了,還有為亡夫報仇的決心,可見絕不是一個尋常女子。身份卑微,孩子數量眾多,這很合主公的心意。對吧?再讓這個女人生兩個兒子,如此一來,兒子與母親,再有同母異父的兒子,自然個個發奮圖強,為德川氏盡心盡力。這就是主公和我們不同的地方。你們明白了?”

“好像明白一些了。”

“還是不明白嗎?就說已故的右府大人吧,他可是個急性子,可是他總是從出身貧寒的人當中尋找人才。”

“是啊……羽柴築前守大人不就是其中一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