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信雄中計(2 / 3)

“哦,我已經準備好了。”信雄昂然挺胸,“萬一你們三人都被秀吉的侍衛所害,我立刻退出近江,火速趕回長島,和德川大人商量,立刻舉兵除奸。如你們三人同時遇難,但斬下了秀吉的人頭,那我就直接進入安土城,擁立三法師,把誅殺竊國奸人秀吉的消息昭告天下。眾人以前都是父親的臣下,隻是一時為秀吉所迷,大家自會從噩夢中覺醒,紛紛去安土擁戴三法師。我們有德川和北條做後盾,上杉、毛利也無機可乘。”

聽了信雄的一番話,三人麵麵相覷,有氣無力地低下頭。恐他們想問的問題,和信雄的回答有些風馬牛不相及。信雄似也明了,便加重了語氣:“你們今後都將成為複興織田家業的中流砥柱,我會給你們的兒子每人一個屬國,讓他們成為聲名顯赫的大名。即使你們沒能成功誅殺秀吉,而是落荒而逃,隻要我信雄有一條命在,也必會給你們每人一座城,決不會怠慢你們。明白嗎?”

“明白了。”隻有津川義冬嘟囔著應了一聲,其餘二人則沉默不語。

聽到義冬的回答,信雄似乎放了心。三人卻不知為何消沉下去。

“你們商量好的隻有這些嗎?”

“是。”

“趁著天還未黑,咱們趕緊回寺裏吧。回到寺院,一定要小心,免得對方起疑心。”

“是。”義冬第一個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地向信雄施了一禮。信雄往前走去,三人又相互看了看,無力地耷拉下肩膀,臉上都掛著極其失望的表情。隨從們稀稀拉拉地從前後聚攏過來,一行人開始下山,直奔三井寺方向而去。

淺井田官丸和岡田重孝故意放慢了腳步,並肩走在後麵。

“麻煩了。”重孝小聲說道,“看來確是不一樣的器量啊。”田宮丸沒有回答,單是悄悄地點點頭,把視線轉向了遠處的山脈。

他們所說的“器量不一樣”,既是拿信雄和秀吉比,也是拿信雄和信長比。信長是高舉“平定天下”的大旗,以“勤皇”為口號,和所有阻礙天下統一的諸藩勢力不懈鬥爭。因此,因個人恩怨而起兵造反的光秀從一開始就不得人心,還未放射出一抹光輝就隕落了。

秀吉深知其中的緣由,因此舉起“為主公報仇”和“實現右府遺願”兩杆大旗,一時應者如雲。現在,其勢力如日中天,正在有條不紊地推進他的計劃。

和他們二人相較,信雄到底有多大的誌向和氣魄呢。三人刺殺秀吉後,信雄究竟與誰為謀,會有什麼樣的宏圖大誌?三人想從信雄的口中聽到這些,信雄的答複卻隻是表現出卑微的個人感情:“我會讓你們的子孫都成為名高位顯的大名……”

一行人到了三井寺後不久,秀吉也翻越逢阪山,進入近江。在侍衛們的簇擁下,他乘著轎子,趾高氣揚地來到三井寺。其實,這次帶的人總共隻有三百多。萬一發生大的衝突,說不定信雄一方反占有較大優勢。因為信雄帶來了六百多名侍衛,不過很多都混在了普通百姓當中。看到秀吉進了寺院,信雄信心百倍地回頭看了看侍衛。

秀吉把大殿兩側的客房都留給了信雄,自己進了後麵的廂房。

“沒想到秀吉對主公倒是極盡禮數。”不知誰說了一句,岡田重孝裝作沒聽見,把臉扭到一邊。

第二日巳時,信雄和秀吉二人在正殿舉行了正式的會麵。

大殿的正麵立起一道金屏風,雙方各派八名重臣出席。秀吉先出來,到走廊邊上恭迎信雄。“哎呀,中將大人,好久不見,一向可好?”秀吉先是深施一禮,然後眯起眼睛,哈哈地笑了起來。

會麵沒費多大工夫就結束了。秀吉幾乎沒讓信雄開口說話,隻是獨自滔滔不絕。信雄為了不讓秀吉察覺出殺機,從一開始就保持沉默。

秀吉先是咧開大嘴衝著信雄笑,然後像是斥責般,喋喋不休。“聽說中將大人懷疑秀吉有異心,秀吉非常意外。從中將年少時起,秀吉就一直跟隨已故右府大人左右,雖然和中將在年齡上有些差距,但是同樣受到了右府大人的教誨,與中將可說是異體同心。我怎會懷有異心?秀吉此生的願望,就是成全右府大人的遺願,實現統一大業。可是,有人卻十分嫉妒,在背後散布謠言。世上沒有事能瞞得過我的眼睛。可以說,隻有秀吉才是織田氏的忠良啊,我想中將對此也當心裏有數。因此,若中將起了疑心,秀吉實在感到委屈。這些事情,咱們今天一笑了之……”

一番話說得信雄的臉一會兒白,一會兒青。信雄最擔心的,就是秀吉的一句話:“世上沒有事能瞞得過我的眼睛。”或許,秀吉是故意說給他聽的?

昨日在山中的密談,他都知道了?

“既然築前大人這麼說,我想今後不會再有謠言了。當然,我信雄決沒有對築前大人起什麼疑心,我可以發誓。”

“好,痛快!”秀吉聽了,高興得直拍大腿,“其實在中將派三位老臣到大阪之時,我就跟他們三人說好了,切切莫要引起中將的誤解。今日拜見了中將,我還是要重複一遍。實際上,秀吉心裏有很多話想與中將說。中將老是住在長島城,恐多有不便,因此,我想把古城末森修葺一下,獻給大人。或者,也可以把您接到大阪來,參觀一下秀吉新築的城池……對了,其實秀吉不應特意講給中將聽——中將的手下有三名器量超群的家臣,秀吉應該先跟他們好好談談,再讓他們稟告您才是。”

聽到秀吉這些話,信雄既覺安心,又覺像是有一把利刃插進了心口。三家老已經痛下決心,即使一死也要刺殺秀吉,而秀吉似乎全然不知,還一個勁地和三家老套近乎。這到底是吉還是凶?或許是秀吉命運不濟,或許是有人已向秀吉密報了……信雄的脖根不禁陣陣發涼。

“請中將大人相信秀吉,秀吉決無半點異心。”秀吉竭力向信雄表忠心。

信雄起身離去之時,秀吉親自送到走廊之外,並在他身後鞠了好幾次躬,大聲道:“多麼相像啊,秀吉仿佛又見到了年輕時的右府大人。一舉手,一投足,真像當年的右府大人啊。”三家老聽了,不禁側目。

信雄從正殿退下去不久,秀吉的家臣石田佐吉就來叫三家老。

“我家主公現因大阪城的事宜,公務繁忙,因此想在明晨早早返回。還有,主公想請三位家老一談,希望賞臉。”

使者回去之後,信雄緊繃著蒼白的臉,依次看看義冬、重孝和田宮丸。

“奇怪啊,他居然特意前來邀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淺井田宮丸緊張道:“這真是天意,實在妙極了!一旦讓他起了疑心可就不妙了,故,在下以為,咱們最好現在就去。重孝、義冬,你們沒有異議吧?”

“那就照淺井的意思行事。”

“好,趕緊去吧,先聽聽那廝說些什麼。”

由於三人根本就沒有抱著生還的打算,此時都有些落寞。義冬道:“先等一下……如有萬一,則立刻設法撤離……”

“明白,早就作好準備了。”

箭已在弦,不得不發,三人正了正衣襟,直奔秀吉下處而去。路上,誰也沒有說話。為了報答信長的恩義,三位老臣不得不冒險前去刺殺秀吉。每個人都思來想去,總有一種難言的不安。這大概是因為看出了信雄和信長的差距。

“築前說他明天就要回去。”

“噢。他要是真能回去,那時我們必已不在人世了。”

“不過,今年的冬天很溫暖啊。”

繞到正殿後麵,三人相互使了個眼色,徑直走進秀吉的下處。

秀吉早就等得有些不耐煩了。準備了齋飯,三把西洋樣式的酒壺並排放在案上。侍立左右的是十二個侍衛,另有四名寺裏的小和尚侍候。

“哦,你們來了。”秀吉的臉上依然是那種連堅冰都會融化的笑容,一看見他們,就道,“快,快請近前來。在你們三人的精心調教下,信雄總算是有些大人樣子了,但是,還要再接再厲,不可掉以輕心啊。”

津川義冬吃了一驚,連忙反問道:“不可掉以輕心……大人能否說得詳細些?”

“你看看他的眼睛就知道,眨巴眨巴的,半是清醒半是糊塗。當然,你們也都盡心盡力了,不能怪你們。”

三人聽了,不禁麵麵相覷。秀吉說話的口吻,儼然已把他們看成了背叛信雄、已歸順了他的自家人。

“你們為何麵麵相覷?哈哈……是信雄又刁難你們了,還是讓你們三人前來刺殺我?”

秀吉那毫無顧忌的大笑,震得古舊的房梁都微微作響,三家老則嚇得連頭都抬不起來了,魂飛魄散。事情決不可能泄露。拿推測來震懾他人,這是秀吉的慣用伎倆。三人深知這點,所以沒有立即回答。

“請恕在下鬥膽問一句,大人剛才的話……”調整了一下心緒,淺井田官丸道,“我們實是不明,請再……”

“既然不明,那就莫要再問了。”秀吉輕輕地打斷了淺井的話,“我知道你們三人與我齊心協力,幫著我監督信雄,故我甚是放心。可是,在這個世上,再也沒有比不能識人者更令人頭疼的了。”

“恕我冒昧地問一句……”這次開口的是津川義冬,看來他再也不想對秀吉的話保持沉默了。

“與我齊心協力,幫著我監督信雄”雲雲,萬一傳到信雄的耳中,必會令他們名聲掃地,武士之道也就蕩然無存了。

“我們監視主公?我對築前大人這樣的話深感意外。”

“哦?”秀吉故作驚訝地斜探出身子,“那麼,你們是說,你們和秀吉的想法不一樣嘍?”

“見諒,我們是中將大人的家臣。”

“別犯傻了,義冬。正是這樣,我才說你們和我想法一樣。不是嗎?已故右府把信雄托付給你們,也一定是想讓你們好好地輔佐他,不要耽誤了他。雖然秀吉沒有親自服侍信雄,但是也收了右府的一個兒子做養子,也可說與織田親同一家。為了不讓信雄出什麼意外,我也操碎了心,然而,好心卻沒有好報,信雄居然不解我對他的情義,說不定還會派你們三人來暗殺我呢。所以,我們應該坐下來好好地談一談,得把信雄看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