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斬殺三家老(2 / 3)

“就這些!”本多作左衛門頓時急了,大聲叫起來,“你少囉嗦,隻管去就是。主公指名讓你去,我和數正也讚成。你休要再推三阻四。”

“一定還有什麼事。否則恕我難以前去。”

“哈哈。”作左衛門笑了起來,數正則深沉地盯著重忠。

“有何好笑,老爺子?”

“你可真是難纏啊。”

“怎會?一開始我就知你們定有事瞞著我,我才不去。我可不是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是不是信雄為難了你們,你們才特意跑到濱鬆來詢問對策?快不要再賣關子。”

“你這人怎的這樣!”作左回頭看了一眼數正,放聲大笑,“那我就說了,重忠。若你故意誘我說出來,而後你又不接受,那我可跟你沒完!”

“我明白,您說吧。”

“你萬不要以為這是主公的計謀。近來主公慈悲為懷,其實有些心慈手軟。”作左瞪大眼睛,環顧四周,猛地探出上半身,壓低了聲音,“因此,我就和數正商量,我們斷斷不可輸給羽柴築前那廝……”

“難道主公不希望取勝嗎?”

“是。總之,為了勝利,我們就要把桀驁不馴的信雄當作德川氏的盾牌,先探一探築前的虛實才打發你去。這才是主公的真正用心。”

“原來如此……”

“可是,此事隻有我和數正知道。我們總覺得還需要一個人知道其事,便想到了你。如把事情挑明,你還會拒絕嗎?”

酒井重忠聳了聳肩膀,看著二人,無奈道:“那麼,必勝的手段是……”

“所謂必勝,就是絕不可失敗。”

“那要怎樣?”

“先以信雄為防風之林,如果敵人太強,數正就會直接趕赴築前那裏,阻止戰爭發生。”

“如對方並不那麼強大呢?”

“那作左就去給築前守一點顏色瞧瞧。”重忠道:“我去清洲的目的是什麼?”

“和秀吉展開決戰……這雖不是主公的意思,可是,主公並不十分反對。故,讓信雄放心地殺掉三家老。這樣一來,仗就打起來了。”作左一口氣說完,笑了。

“明白了,全明白了。”酒井重忠連連道,也怪異地笑了,“二老真是費盡了心機啊。”

“如不費心機,能在這個世上混下去嗎?”

“也就是說,您二位是不顧毀譽褒貶,來為主公出謀劃策了?”

“別說得如此難聽。累及一人或是一家就不用說了,弄不好甚至會累及整個德川氏呢。我倒要拭目以待,看看築前守到底有多大能耐。”

“既然不是為了主公,那是為何?是為了大誌嗎?”

“要看對待這個問題的人的心情,這可不是我所能知的了。”作左言罷,數正喘了一口氣,斬釘截鐵地說道:“我可絕非為了什麼大誌!隻是按照我心中佛祖的旨意去行事。”

“知道了。”

此際,重忠似終有些感動了,他砰砰地拍著厚實的胸脯,“若非如此,築前必定勢如破竹,難以阻擋。討伐完信雄,秀吉就會把矛頭對準主公。為了嚇唬秀吉,我也豁出去了。”

“一定要愛惜性命。先嚇唬一下秀吉,再看看他有什麼動靜。為了大局,你就先做一回惡人,去煽動一下信雄。”

“怎會是煽動呢!不管怎樣,隻要能夠取勝,就決非壞事。信雄現已成了秀吉的眼中釘,無處藏身了。”

“那麼,把主公請來吧,作左。”數正道。

“好。”說著,作左站起身來,“你要記著,重忠,萬不可對主公說什麼,你隻說‘遵命’就是。至於不能阻止三家老被殺之事,你把它悶在心裏便是了。”

重忠並未回答,單是又拍了拍胸脯。作左似早就等不及了,他極其誇張地皺著眉,一瘸一拐地出去了,不大工夫就把家康請了進來。

“你們談完了?”家康悠閑地把胳膊支在扶幾上,不看重忠,單是直接詢問起數正來。

數正恭敬地兩手伏地,道:“詳細事宜,我們已經和重忠商量好了。”

“忠答應去了?”

“是,聽說主公特意點名讓我去,在下榮幸之至。”

“你去之後,隻和信雄麵談就行了。”

“在下已心領神會。”

“既然要派你去,恐就要與信雄長談。我寫封書函你帶著,稍待。”說著,家康從窗邊的案上取過硯盒和紙張,刷刷地寫了起來。

天正十二年二月二十一,酒井河內守重忠向清洲出發。

在這樣的季節裏出使具有非比尋常的意義。如真的爆發戰爭,對於德川一方來說,最好的季節無疑是三月。

賤嶽會戰時冰天雪地的景象已不複存在,北陸的冰雪已經融化,山間的通路也暢通起來。此時,上杉氏的存在令各方不容忽視。家康也不例外,可是,比他更憂心的,是正在從越前向加賀、能登、越中進擊的秀吉。他此時正是忙得不可開交。北條氏的情況也一樣。因此,如果決定開戰,最佳季節就是三月。二月之內就必須把所有的事情做好。

二十五日,身負重任的重忠進入清洲城。

信雄似已等不及了,立刻把他請到房裏。“德川大人的病痊愈了?”

“是的,已經痊愈。”重忠一本正經地板著臉,“又娶了兩房女人,不久之後恐又會有孩子了。”

“哦。”信雄瞪大了眼睛,“真是羨慕。近來,我已不近女色了。”

“為何?”

“我越想越覺得……”說著,信雄警惕地看看四周,把侍衛和侍女們都打發了下去,方道,“我剛才說到什麼了,河內守?”

“說到不近女色。”重忠依然一本正經,不苟言笑,就像一座屹立在風中的高山,極其莊重,甚至有些滑稽可笑。

“對了對了,我越想越覺得生氣,築前這猴子,竟然狂妄自大,目中無人!”

“這不是長久之計。”

“什麼?”

“春天是萬物孕育的時節,大人年紀輕輕,不要因為築前守那種人大動肝火。一切應該順其自然,精心準備,毫不懈怠……這樣,家業自然會興盛。”

“有理。”信雄臉上終於綻出笑容,“你平時也是這樣嗎?”

“是,在戰事即將開始之時,如若外出,就要充分作好準備,這是我家的家訓。祖父這麼說,父親也一直是這樣做。”

“哈哈哈,有意思!那麼,說到開戰,你……”

“啊!”重忠剛才鄭重的表情一掃而光,慌忙把手伸進懷裏。“隻顧和大人談論經營家業之道,竟然忘記了主公的書函。請過目!”說著,重忠打開紫紗包袱,取出信盒,鄭重地膝行到信雄麵前,恭恭敬敬地呈上。

當信雄默默地閱讀書信的時候,重忠則茫然地望著外麵的院子。在這座曾經孕育了信長公宏圖大略的城裏,有許多鬆樹,樹叢中開滿了紅梅,也可能是桃花吧。重忠興致勃勃地欣賞起窗外的風景來。良久,他突然說道:“院中的小鳥多麼可愛啊,是大人養的嗎?”

“小鳥……那是白頰鳥。”

“是大人養的?”

“不必專門養,在三河大概怕能看見白頰鳥吧!你們三河人難道不知白頰鳥?”

“哦……這些我倒是沒有在意過。我們隻顧著考慮如何取勝,哪還有時間去管什麼鳥兒。”

“河內守。”

“在。”

“這信上隻寫著為防萬一,所有的事情都已委托給河內守,要我和河內守開誠布公地談一談雲雲……就這些嗎?”

“難道還不夠嗎?德川氏從來沒有使者暗中歸順對方之事。因此,使者攜帶的都是同樣的書函,重要內容都在肚子裏裝著,這是我們的規矩。”

信雄一聽,略微有些不快,旋又微笑起來。“真羨慕你們。應當如此,應當如此。這麼說,你的意思就是德川大人本人的意思,是嗎?”

“這些,中將大人根本用不著懷疑。我敢以駿、遠、三和甲信五國擔保。”

信雄又歎息起來。“真令人羨慕。那麼,我提出由我方主動發起決戰的建議,德川大人是什麼意見?”

“沒有異議。我家主公會站在恩義的立場堅決支持您……我方現已作好充分準備,主公都作好了隨時出征的準備。”

“我還有一個問題……一旦開戰,如何布陣?”

“這要根據您的安排,主公將親來尾張,和您商量對策。”

“德川大人究竟要率領多少兵力出戰,也決定了吧?”

“那還用說,當然是全部兵力了。”

“數量?”

“為防各個軍事要塞發生叛亂,人數大約有三萬。”

“策動根來、雜賀的民眾暴動之事呢?”

“當然。這次戰事,必須和暴動結合起來。為此,我家主公已給保田的花王院和寒川右太夫發去了誓書。大人這裏,為慎重起見,不久之後還要派使者前來。到時候,讓暴動者從堺港偷襲大阪,狠狠地挫挫秀吉的銳氣。秀吉從未受過挫,所以,戰事一開始就大致已決出勝負了。”

不知從何時起,信雄的眼睛開始閃閃發光,眉宇間充滿了昂揚的鬥誌,與其父的風貌甚是相似。

本能寺之變以前,信長在安土城大宴家康及其眾將士之時,當重忠從信長手中接過酒杯的那一刻,他發現,眼前的信長真是一個美男子。今天的信雄也是威風凜凜、儀表堂堂,決不亞於昔日的信長公,卻僅是長相相似……重忠並不認為信雄威嚴,他認為那隻是匹夫之勇。

“那麼,一開戰先挫挫秀吉的銳氣,讓暴動者從堺港殺向大阪,我們則為其後援。當然,人數越多越好。因此,希望大人給紀州的畠(zai)山左衛門佐貞政發一封密函……”

不知從何時起,重忠變成了命令的口氣。信雄卻沒有顯出一絲不快,相反,他樂得手舞足蹈,差點就說出“正合我意”了。

“那是當然,這事絲毫不能馬虎。我們可以許諾,事成之後願奉上紀伊、河內二地。好,我立刻就去安排。”

“最後,我還有一個要求。”

“要求?”

“現在,已不再是靠單打獨鬥就能取勝的時代了,全軍同心協力才是關鍵。因此,我家主公和您商定的決策,無論在多麼危急的時候,也不可擅自更改,否則會埋下禍根。請大人一定銘記在心!”

“這個我自然明白。織田信雄定會信守承諾。你回去後告訴德川大人及其諸將,請他們放心好了。”

“既然這樣,我也就放心了。”重忠使勁點了點頭,“我的使命已完成了。便聊聊武家掌故吧。”

“重忠……對於我提出的斬殺三家老,以此契機發起決戰的提議,德川大人有什麼意見?”

“斬殺……三家老?鄙人對此一無所知。隻是,大人一定要牢記一點,無論何時也不能讓任何事情妨礙開戰,大人不是一直堅持這樣認為嗎?”重忠微微皺了皺眉,道,“原本,三家老……就似礙手礙腳。”

“唉,既然話已說完,就不管其他了。這些事情,或許當由我自己處理。”

“正是。我家主公從不會忘記重要的事情,既然什麼也沒說,那就是一切都請大人自便。”

“哦?既然這樣,我自己處理就是……如此一來,我也放心了,今夜可以好好睡上一覺了。那麼,聊聊別的事吧,比如武家掌故之類。來人,把備好的酒食端上來。”

信雄滿臉喜悅地拍了拍手,重忠也鬆了口氣。三家老的事情,就這樣巧妙地一帶而過……

酒井河內守重忠在清洲住了一宿,次日就返回了濱鬆。

通過這次和信雄的談話,他似終於發現了三家老問題的複雜。為何家康、本多作左衛門、石川數正等人都對這個問題深感棘手?此前他一直簡單地認為,大家都擔心一旦殺掉三家老,會削弱信雄的實力,通過和信雄的對話,他才知還有未料及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