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名將覆歿(2 / 3)

“隻要勝利就行。要讓他們看看神原大人的飛毛腿。”

原定稍後再加入戰鬥的神原和大須賀的人馬一靠近香流川,就爭先恐後撲了上去,兩支部隊眨眼間難分彼此。

久經沙場的堀秀政怎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他站在隊伍最前麵,嚴厲地製止了急著殺出去的部下,等待最佳機會。“還不能出擊。我們要盡最大可能把敵人引誘到近處。敵人上來之後,先瞄準騎兵,狠狠地射擊。取一個騎兵的首級,賞一百石!切切記住了!”

還在爭先恐後的大須賀與神原的部隊,高聲呐喊著進入了堀秀政火槍的射程之內。

“砰砰砰……”排排火舌從堀秀政的第二隊人馬中噴射出來。此時,雙方的前鋒僅僅相距十四五間了,一個個都怒目圓睜,咬牙切齒,正是決戰前的最後一刻。

“啊!”

“啊!”

突然遭到敵人槍彈的猛烈攻擊,衝在最前麵的騎馬武士一個個栽倒,踩在衝上來的步兵身上。

砰砰砰……砰砰砰……

一陣接著一陣的猛烈射擊,頓時瓦解了急於立功的進攻者的信心,但仍有不少滿腔熱血的勇士繼續前進。每當一個武士落馬,其家臣和隨從便立刻湧上前去。雪崩般的攻勢眨眼之間就被對方控製住。早已按捺不住的堀秀政人馬趁勢一擁而上,衝向敵人。

到處都展開了慘烈的格鬥。怒號聲,通名報姓聲,逃跑,追擊,殺人,被殺,簡直是人間地獄。眨眼之間,形勢就完全發生了逆轉,倒下的人越來越多。

“不要追。撤!”當秀政下令撤退,發起檜根之戰的家康先鋒竟已完全潰敗了。

剛剛在白山林取得了勝利,就在檜根吃了敗仗,戰爭的形勢一時迷亂起來。然而,此時正在六坊山驗屍的池田勝人和剛剛登上權道寺山的家康,對此都還一無所知……

朝陽升了起來,剛剛登上權道寺山的家康匆匆移師色根山。

色根山位於白山林東南,家康駐陣於此,主要是想截斷堀秀政與池田勝人的聯係。一旦讓這兩支人馬合兵一處,家康部隊野戰之長恐難以有效發揮,因此要把兩隊分開來,各個擊破。

“報,我軍於白山林方麵已完全擊潰三好所部。”本多佐渡守正信前來報告。正信以謀略見長,其謀略遠勝於武勇,現正擔任帥營的庶務主管。

家康並沒有浮現出笑容,單是默默地仰望萬裏晴空。過了一會兒,他冷冷道:“這是理所當然之事。”家康平時就言語冷淡,到了打仗時就更是明顯。其實,他太熟悉戰場上將士的心理了,實不想讓部下養成誇功的壞習性。“其他的消息呢?堀秀政難道還沒有被擊退?”

“消息應該已經來了。我再去看看。”正信急匆匆出了大帳。過了一會兒,他回來了。

“主公,凶報!”

“凶報……勝敗乃兵家常事,當然會有凶報。說,是誰戰死了?”

“奉命前去打探敵情的內藤四郎左衛門正成和高木主水清秀慌慌張張地跑了回來,臉色大變。”

“快讓他們進來!”話音未落,內藤正成、高木清秀,還有奉命監督此戰的足輕大將渡邊半藏守綱三人急匆匆走了進來。

“主公,我軍先鋒部隊在檜根敗給了堀秀政,正在撤回。”

“敗在檜根?”

“是。敵人士氣大漲,有半數以上的士兵在對我軍窮追不舍。因此,在下認為現在是絕好的反擊之機,趁著敵人都殺了出來,讓我軍的全部旗本武土向防守薄弱的敵人大本營發動總攻,必大獲全勝。”渡邊半藏一口氣說完。

“等一下,半藏。”內藤四郎左衛門連忙阻攔道,“如此輕率之舉,萬萬使不得!即使你成了三河之守,也容不得你如此魯莽,怎能向主公提出如此草率的建議!主公,既然我們先鋒已敗,我軍就當立刻撤回岡崎。”話音剛落,高木清秀道:“在下不敢苟同內藤的意見。如今正是立刻向人發起進攻的大好時機。”區區三人,建議卻大相徑庭,家康隻是笑而不答。此時他當然難以抑製激動,隻是努力不讓部下看到他的內心。

“稟告主公。”本多正信也變了臉色,介入了論戰當中,“我同意內藤的意見。渡邊、高木二位的提議真是莫名其妙。戰爭中,失敗了就應該撤退,這是常理,一味蠻幹,隻能徒增傷亡。”

“失敗了就要撤退,這是哪門子戰法?”渡邊半藏一聽就火了,他顧不上是在家康麵前,瞪著眼珠子對本多正信發起火來,“我想請教你,你到底是從哪裏學來的這套兵法?你都參加過哪些戰役,有些什麼經驗?”

“問得好!”高木清秀接過話茬,“佐渡守,我隻看見你在桌案上撥弄算盤珠子,從未見過你在戰場上拚命。你知不知道,戰爭可不是靠耍嘴皮子就能取勝的,而是要拿血肉之軀去贏。你以為打仗跟你在榻榻米上打算盤、外出打獵一樣稀鬆?我勸外行人休要插嘴!”

“你怎能如此說話?”

“我根本就沒和你說話!”

家康嘴角依然掛著微笑,沉默不語。

“請主公莫要猶豫,立即向敵人發起進攻!否則,敵人就會在半途撤回,加強防守,到時恐就難以破敵了。”高木清秀兩眼噴火,一個勁地催促家康。

“哦。”家康沉思良久,終於使勁點了點頭。他表麵上苦苦思索,其實早就作出了決斷。

“牽馬!”

“是。”

事情就這樣決定了。久右衛門手牽馬韁,身材肥胖的家康慢慢地跨上馬背,高聲喊道:“萬千代!”

“在!”身披大紅戰袍,威風凜凜的十九歲年輕武士井伊兵部少輔直政洪亮地答應一聲,倒身跪拜在家康馬前。

“恐怕你們早就等不及了吧。現在我命令:全力進攻!”

“遵命!”

高木主水和渡邊半藏不屑一顧地瞥了一眼身後的內藤四郎左衛門和本多正信,大搖大擺地走到前麵去了。

家康率軍下了色根山,進入岩作,渡過香流川,向長久手的富士根山挺進。

六坊山上,池田勝人也快要將首級檢驗完畢了。

由於戰爭遠遠沒有結束,根本用不著那麼認真地檢驗,隻大致地記錄一下即可。可是,勝人卻嚴格按照傳統的檢驗方法,甚至還一一敬酒。在人們眼中,得勝的勝人真可謂春風滿麵。

然而,勝人一邊檢查著敵人的首級,一邊頻頻地用右腳踩一踩地,看自己的傷勢究竟恢複得如何。他沒讓人準備轎子,盡量不想讓人知自己受傷。他甚至還夢想過一馬當先,一展雄姿,卻真是禍不單行:戰馬被打死,腳踝也受傷……但畢竟戰鬥已取勝。若還說運氣不濟,實在有些對不住鹿島大神。

“報!”突然,一名近侍連滾帶爬地來到了大帳入口。

勝人吃了一驚,連忙探過上身。“何事如此驚慌!先等一下,檢驗馬上就結束了。”

不料那名近侍竟然置若罔聞,大聲道:“白山林紮營的三好大人遭到敵人襲擊,已經完全潰敗。”

“什麼?”勝人嚇了一跳,旁邊的伊木清兵衛忠次和片桐半右衛門也驚呆了。

“總大將孫七郎秀次的侍童頭領田中吉政身負重傷,前來報信,讓不讓他進來?”

“快請!”勝人緊咬著嘴唇,厲聲吩咐道。這一次已經不再是腳痛了,他整個身子都像是抽了筋似的。一旦秀次不測,我怎麼對得起築前大人?

這時,麵如死灰的田中吉政在近侍的攙扶下,搖搖晃晃來到了勝人麵前。

“你的傷並不重!不爭氣的家夥,挺起身來!”

“是。”

“三好大人怎樣了?生死如何?”

吉政隻是呆呆地把視線轉向了空中。“快,快去增援……”

“是生是死?”

“不知……若晚了,恐就……”

“襲擊者到底是誰?是家康本人還是……”勝人忽然打住了。他已看出,吉政已經疲憊到了極點,不禁對自己一再追問感到些許愧疚,“趕緊為吉政包紮一下,然後……”

勝人慌忙移開視線,盯住次子三左衛門輝政:“去把紀伊守叫來。”

“叫兄長?”

“這下麻煩大了。我怎對得起築前大人啊?我又欠下築前大人的情了。連武士的麵子都丟盡了。”

“父親!”

“萬一孫七郎……不,有木下利直和利匡兩位保護,絕不會出意外。可是,萬一真的出了意外,你們也休想活著回去!你去跟他們講。”

三左衛門輝政忽然覺得父親甚是可憐,他立刻回過神來,飛快地出了大帳。

所有的人都緊急行動起來。

“牽馬!向白山林進軍!”

“是。”

“別磨磨蹭蹭的,快!”

頭頂的太陽時時被雲層遮住。若此時戰事順利,該是多麼愜意的時節啊。樹枝上嫩葉搖曳,清風在耳邊竊竊私語,讓人深深沉醉。

勝人似已完全忘記了腳踝的疼痛。我對不起築前大人!一種不詳之感一直縈繞在心頭,他心急火燎地奔下六坊山。

“砰砰砰……”一陣猛烈的槍聲在長久手山野間回蕩。

勝人下了六坊山,匆匆忙忙地趕到長久手時,雙方已經完全陷入混戰,已分不清哪是自己人,哪是敵人,亂成了一鍋粥。

越往前走,勝人身經百戰所練就的、一直引以為豪的意誌就越發動搖。一路上,遇到好幾撥敗兵,其所屬部隊均各不相同。最先遇到的是一個步兵,勝人問道:“你是何人屬下?”

步兵回一句“三好屬下”,撒腿就跑。不等勝人反應過來,那個人已溜進了叢林。

接下來碰到一個看上去更年輕的雜兵,勝人怒道:“為何棄陣而逃?你給我站住,窩囊廢!”

勝人剛嗬斥了一句,立刻招來了對方一陣猛烈的還擊:“我乃崛秀政屬下,我不是逃走,我在追擊!瞎眼的東西!”對方將勝人一頓臭罵,匆匆忙忙地往三河方向去了。毋庸置疑,這是預感將要落敗、企圖逃離戰場時近乎瘋狂的怒罵。

第三次遇到的是一名壯年雜兵,隻見他渾身是傷,手裏拖著槍。勝人問:“你是誰的部下?”

雜兵二話不說,抓起槍就向勝人刺了過來。

“你到底是誰?是敵還是……”

對方仍然沒有答話。

“大久保七郎右衛門的家臣,磯部……”還沒說完名字,那人突然倒在了地上。此人所說的大久保七郎右衛門,定指家康部下忠世。既然連忠世的家臣都來了,女婿森武藏守的處境就有些不妙了!勝人不由憂急:我對不起築前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