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61.喧鬧的課堂(1 / 1)

前河小學雖是名副其實的“小”學,但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六七十多個學生中,五個年級的都有。幾個年級的學生擠在兩間教室裏,母親和陳老師汪老師都帶的是複式班,東邊教室是“四、五”兩個年級的複式班,西邊教室是“一、二、三”三個年級的複式班,她們教完了這個年級的語文,緩一口氣,又來教那個年級的算術……而我們幾個年級的學生則在教室裏分開坐著,老師教我們年級時,別的年級的學生就看書或做作業,老師教別的年級時,就輪到我們看書或做作業。這在今天不可想象,但條件的艱苦,並不妨礙大家的學習。所有人似乎都習慣了這樣的喧鬧。而在今天,這種喧鬧,又似乎成了更珍貴的記憶。

那時老師教一年級簡單的加減算術,用的是一種很原始很奇特又行之有效的方式,讓學生折斷一根樹枝,再折斷成十節,左手握幾節,右手握幾節,再把左手的放到右手,又把右手的放到左手,如此反複……一些高年級的學生看到某個低年級新生握著自己手上折斷的樹枝不知所措時,就忍不住笑出聲來。這當然違反了課堂紀律,被老師阻止,但也讓學的人更記憶深刻。複式班的喧鬧,有時還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比如,高年級的學生背乘法口訣表,老師教他們橫的背了,再豎的背,順的背了,再倒過來背,直至倒背如流。而低年級學生在做好自己的作業後,就饒有趣味地在一邊聽,慢慢地,自己竟也在心裏背熟了。

那時讓我們感到快活的還有體育課和勞動課。體育課除了做廣播體操,就是跳高、跳遠,學校背後有個沙池,這沙池是我們在勞動課時挖出來的,沙也是我們從河裏挑來的。體育課是幾個年級集中上,大家在沙池前排著隊,一個接一個跳。勞動課比體育課的聲勢還要大,全校師生一起上,有時生產隊還會派代表領著,比如去地裏摘棉花,揀山芋。勞動課課堂最多是設在學校背後的那處河灣,那是小河水流的回旋地帶,存有大量的淤泥,生產隊將這處河灣點為學校的勞動基地,讓我們上勞動課時,去挑河灣的淤泥,堆積在一塊,這既清理了河灣,同時也積了肥,因為淤泥也是一種很好的肥料。這活兒很髒也很累,但對農村孩子來說,這根本算不了什麼,因此與其說是上勞動課,倒不如說是放一個下午徹底的假,所有人都在河灣裏盡情地瘋著,大呼小叫,你追我趕,比平時顯示出更強的表現欲。

那時對前河生產隊的人來說,學校顯然是一個有吸引力的地方,尤其一些女人,農閑時會結伴來,趕集似的,其實沒什麼實際的事情,東張張,西望望,嘻嘻哈哈一陣,就又走了。一次,母親正準備去上課,生產隊一位婦女火急火燎地跑來,她懷裏抱著她一歲多的孩子,一手端著一碗飯,大大咧咧地對我母親說:“老師啊,幫幫忙,我就要上工,來不及喂這孩子了,麻煩你替我喂一下。”母親正欲說什麼,那位婦女丟下孩子就跑去上工了。

晚上,學校也並不冷清,常常我和母親吃過飯,村裏一些人就陸續來了,他們並不是完全來玩,很認真地說要跟母親識字。前河生產隊那時是一個先進生產隊,黨員在全大隊占的人數最多,他們還成立了過硬的青年突擊隊和鐵姑娘隊。雖然那些小夥子們和姑娘們個個根正苗紅,但許多都沒讀過多少書,對文化知識都有一種渴望。我母親就在備課和批改作業的間隙教他們識字。母親一次隻教三四個字,比如:工人,農民,生產隊……母親總是先教讀音,再講這個詞的意思,然後教筆畫順序,最後就讓他們自己讀、自己寫、自己記。後來,生產隊索性辦起了夜校,讓村裏不識字的人到學校讀“夜校識字班”,我母親當仁不讓地又當起了夜校老師。這樣我母親自然更忙了,按今天的話說,是超負荷工作。

然而,母親後來回憶那段日子,總是說,那是她很幸福的一段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