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存不存在(2 / 3)

世人普遍認為,人之所以一絲不掛地出現在世界上是想從這個世界帶走什麼,比如帶走別人對他輝煌人生的讚美或者是帶走一生美好的記憶。人們勸別人要清心寡欲的時候,常常說:“那些東西又帶不走。”但王二卻覺得,人來了是為了留下,而不是為了帶走。事實上,大部分人都按王二想的這麼做的。所以就有人操勞一生,留下了一幢大房子,一輛車子,一兩個孩子,一份珍貴的思想,或者一大堆給別人的記憶。

證明存在的最好方法也正是留下而不是帶走。房子車子這些不能被帶走的東西,構成了最真實的存在,也就受到人們的喜歡。人們喜歡孩子甚於喜歡父母。這是因為人是人的父母存在的證明,而人的孩子,卻是人自己存在的證明。

通過對途徑、方法和工具這三樣東西的分析,王二已經係統性地建立起了證明存在的整個方法論體係。有了他們的幫助,王二繼續證明起自己的存在。

王二自己從來都沒有過房子、車子和孩子。這些最容易證明存在的東西,他是一樣都沒有。

那麼王二可有留下了什麼呢?自然是有的。

王二拍了很多電影。隻是毛片上從來都不會出現導演、演員和工作人員的名字。原因很簡單,和做某些壞事要戴上手套掩蓋指紋是同一個道理。王二雖然留下了電影,卻根本沒有人知道那是王二的電影。所以,王二的電影無法證明王二的存在。想到自己的艱辛工作,換來的卻是這樣的結果,王二氣急敗壞、怒火中燒。

王二又想到,旅遊景點常有的某某到此一遊,並非是遊客天生想搞破壞。其實他們隻是想證明自己在那裏存在過,是在表達很樸素很純良的小願望。但王二記起自己以前旅遊的時候,卻從沒有做過這種壞事。現在他後悔卻已經來不及了。

王二最糾結的是,故鄉是否還有人知道自己的存在?王二自到了暗夜工作後,回鄉一共五次。每次回家,王二都覺得家鄉的變化很大。和朋友見麵,也往往隻剩下寒暄。生活在不同的環境,有不同的理想和見識,真的很難聊到一起去。說的難聽點,王二的很多以前的同學根本就沒有理想。王二認為,沒有理想的人是不存在的。假如同學們還會偶偶提起王二,那也隻是不存在的人給出的證明,不能算數的。王二沒有向村民透露自己真實的工作,隻是說在外地做生意。王二回鄉時,總喜歡穿著休閑服飾,雙手插在褲袋裏從人群邊走過。見到長的好看的姑娘他還是會放肆地看。村子裏的很多人都不知道這個留著長頭發的人是誰。偶偶有知道的,卻說是以前村子裏的一個孤兒,現在在外地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他說的很對,因為的確沒有人會把王二那副流氓樣子和生意人聯係在一起。總的來說,王二和大多數外出工作的人一樣,已經被絕大多數村民遺忘。更何況有些人外出後回來,整個人都變了。王二正是這種人。

有一次王二經過老年活動中心。他在那兒的椅子上曬了曬太陽。王二其實是想借機觀察下老人們的生活,好為將來的電影準備素材。有個嘴巴裏沒有食物但一直在做咀嚼動作的、眼睛眯成一條線的老女人說道:“現在的孩子們變的好快啊,都長大了,沒一個認得啦!”王二知道了她是在說自己。王二就過去介紹了自己,有些老人的耳朵不好使,他就把王二這個名字說了好幾遍。最後,老人們都很欣慰的說道:“哦,是王家那個啊!”

時隔一年,王二又去老年活動中心。那個喜歡咀嚼的老女人再次盯著王二,發出了感慨:“這是誰家的孩子啊,長這麼大了,都不認得了。”邊上的老人也在附和。“是啊,現在孩子們長大的好快!”竟然沒有一個老人認得他。

王二在監獄裏想起了這件事情,非常沮喪。這又是一個王二不存在的證明!

王二擔心自己是不是中了惡魔的詛咒。要不是如此,為什麼總是找不到王二存在的證據?王二的小學已經變成了工廠,初中的舊教學樓已經變成嶄新的了,甚至大伯家的房子都被拆遷了。這個詛咒實在很厲害,不但讓王二變成了不存在,還讓王二生活過的地方都變得麵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