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荒島落難記(2 / 3)

燈籠竟是蟒蛇兩眼在黑暗裏發出的灼灼綠光!

三人頓覺頭皮發炸,全身澆涼水般發冷,身不由己“得得”起來……小青年強壓恐慌,抖抖著舉槍欲射擊,突然,陰風旋起,小青年的槍未端平便被蟒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吞下了半截身子,卷裹了進去。瘦條杆嚇得像隻被狗攆的鴨子,“哇哇……”往外跑,一直跑回窩棚。大塊頭見瘦條杆地驚恐樣兒,急問怎麼回事?當聽明白了驚得蹦起來,指著瘦條杆的鼻子咆哮怒罵;拔出槍要去救小青年,但,跑了幾步又停住,回來踢打瘦條杆,讓他回去救。瘦條杆已經下破了膽,坐到地上任大塊頭怎樣踢,死活不起。

踢打了會兒,大塊頭累得呼呼直喘。瘦條杆哭咧咧說:“你光知道打我,是這老東西領去的!”大塊頭拔出短槍,對準老漢的腦袋要摟機。瘦條杆又猛丁跳起,將大塊頭的胳膊擎起:用不著你殺,蟒蛇是把他殺了。他把島上沒水,隻有蟒蛇身邊有汪水坑,有可能是甜水的情況說了一遍,大塊頭方才罷休。這一夜,大塊頭又是捶頭又是擂腿,哭一陣叫一陣地折騰一宿。第二天,黑暗剛剛變淡,晨星仍是滿天。大塊頭又像條瘋狗,用槍托搥老漢,“澀——澀——”後麵的話老漢聽不懂,瘦條杆翻譯說:“找不來水喝你的血!”

這不是逼人去死嗎?所有凹地方都找遍……隻有蟒蛇身邊那汪水坑有可能是甜水,可是……不去,大塊頭瘦條杆不會放過你……如其被他們殺死,不如……無路可走的老漢不得不又抖抖索索向涵洞的縱深摸去,漸近漸近……蟒蛇又直立起了碩大的蛇頭,比人還高,頂之洞壁,又彎勾成問號形向他探過來。老漢閉上眼,想:去吧,反正活不成了。可,短暫的停頓之後,老漢並沒不適之感,睜開眼,見蛇頭有鬥大,兩隻眼睛鼓溜溜像扣了兩隻晶瑩的綠碗,正吐著麻花信子在他衣服上嗅,嚇得一腚蹾倒……

蟒蛇,不但沒進攻,反而還收回了身子,趴伏下來。老漢穩神後,感動地對蟒蛇說,“你是好孩子,不欺負老人。洋人可是要喝我血的。”好像受到表揚的孩子,蟒蛇就更顯得溫順,尾梢擺搖了幾下,拖著沉重的肚子,哧溜溜撤離了水坑。老漢試探著過去,見一縷清泉從石縫流出,彙集到這裏又不知流往何方?撩起把水嚐嚐,親——娘——森涼甘甜!他先“咕咚咕咚”喝了個飽兒,然後打走一桶。

蟒蛇為啥不吃老漢呢?真是可憐他老嗎?還是昨日吃得太飽沒食欲?都不是。是因為它還是一條像拇指粗的小蛇的時候,就認識了上島來取水的漁民,他們沒有因它弱小而打死它,而是像喜歡小孩兒樣的阿護它,不是捎幾條魚就是捎幾隻蝦,久而久之成了朋友。它雖記不準他們的麵孔,但卻記準了他們身上的氣味——腥,老漢就是憑借身上的腥味才免遭禍殃的。

見了水,三洋人大悅,女郎還蹦起了高兒。大塊頭在胸前劃十字,那意思:天不絕我,上帝賜給了水。當他得知是從蟒蛇身邊打來的時,立馬讓痩條杆問是否看見小青年的遺骸?老漢說,“隻看見蛇大肚子,別的沒見。”瘦條杆翻譯給了他,大塊頭的情緒立馬又沮喪下去。沮喪的大塊頭突然詫異地瞪起老漢來,心裏問:為啥不吃他呢?為啥不吃他呢?看起來這是個受上帝保護的人!往後,往後……他對老漢的態度立馬便軟和下來。

甜水做出來的麵塊自然香甜可口,大塊頭、瘦條杆、女郎的飯量都不小,都沒少吃。吃飽後,瘦條杆又給老漢分任務:“你不是會打魚嗎?你去打些魚蝦,盡量少吃麵,天知道我們住多久。”

這真叫站著說話不腰疼,魚蝦再多,沒網具不會自動上來。到哪去找網具呢?老漢轉遍全島,除撿了幾條發臭的死魚外,再無收獲。

回到窩棚,瘦條杆見老漢空手而歸,跳起來嗬斥:“你不會下去摸!下去捉!我告訴你!捉不回魚吃完了麵可吃你的肉!”

這是恫嚇,也是實話,他們真會這麼做。

老漢又被逼回海邊,逼向無垠的大海,心裏湧起萬般惆悵:現在節氣除梭魚外,別的魚沒有,而這種魚又特別賊,像流星,轉瞬即逝,怎麼會抓著呢……“魚啊!你可憐可憐老漢吧……洋人……我還有孫子……”他祈求,呼喊,哀歎……在怪石嶙峋的海崖上攀爬、尋找。

太陽西斜,迎麵照耀,輝煌而又嬌媚,映得海水金燦燦的,晃得他眼睛越發模糊,看不清水下。說來也巧,一條一尺多長的梭魚,一個竄跳蹦出水麵,“叭——”跌落在礁石上。老漢緊忙蹚水上去抓,就在要觸及梭魚尾巴的時候,梭魚又一個彈跳翻進了水裏。老漢拍腿惋惜,但,很快又不惋惜了,因為他看到水裏的礁石上長滿了黑壓壓密麻麻拇指般大小的海虹。老漢算算潮水,還在落,又坐了會兒,看看海虹離水皮越來越近,擼起襖袖,趴下扳,很快扳了一大堆,脫下大襟襖包了回去。

大塊頭和女郎都沒見過,持懷疑態度。瘦條杆在威海衛街上見過賣的,也未吃過。老漢煮了半鍋。開春正是海虹肥得時候,鍋燒開都張開了口,露出了白嫩嫩的肉身。大塊頭、瘦條杆各自摳出塊肉嚐了嚐,味道鮮、嫩、脆,美極了!便瘋狂地剝著吃起來。女郎見他們吃得狼虎,用蔥白兒似的玉指鉗出塊肉送到嘴邊,咬了一點點,咂摸咂摸是好吃,也放下斯文和清高,一個接一個地剝食起來。瘦條杆邊吃邊說:再有瓶人頭馬喝就更好了。大塊頭說:別想美事了,這就已經不錯了,這是上帝對我們的又一恩賜和護佑,使我們又有了吃的。有上帝的保佑,我們一定會脫離險境發大財的!瘦條杆說:等發了大財我們天天到巴黎去喝人頭馬,玩小姐,巴黎的小姐就是浪,比倫敦的小姐銷魂。大塊頭說:我現在對打野食兒不怎麼感興趣了,我隻想再買上一處莊園,完成我的人生理想。我喝夠了人頭馬那辣甜相混的酒,我隻想喝蘇格蘭的威士忌,那才叫美酒佳釀……倆人吃著說著,很快半鍋海虹見底,又讓老漢去扳,他們又吃了半鍋。

這一晚,三人心情都挺好。大塊頭仿佛忘了小青年之痛,抱起女郎進窩棚去了。瘦條杆看著他們的背影,直到消失,心裏既羨慕又妒嫉:“這老東西真有豔福,好女人都讓他享受了。”“這是他小老婆?”“豈止是小老婆,是十二小老婆。”瘦條杆說他是葡萄牙人,在中國做鴉片生意七八年。這一趟是受雇於英國人凱圖,指大塊頭,“他是老板,還是大老板,祖上是英國的伯爵,有十一處莊園,十二位夫人,個個都是風月場上的花魁,男人見了動心蕩懷,都被他高金買回家獨享。他的生活兒方式一個月換一位夫人,一處莊園裏安排一位夫人,這趟生意就是為再買處莊園安排十二夫人而發。被蛇吃的小青年是他第一夫人的兒子,他為鍛煉兒子繼承他的產業帶他來。他們父子不會中國話,地理也不熟,答應銷完後給我二成利。沒想到遭遇風浪,水手和傭人都被風浪卷走。你好好伺候我們,等脫離了荒島不會虧待你……”說得老漢心裏暖融融的。晝夜在焦躁和無奈中艱難地輪回。

天氣逐漸熱起來。野草雜荊長起了新的身軀,把土黃色沒有朝氣的荒島換上了生機蓬發的翠綠色新裝。

這日午飯後,大塊頭到窩棚睡覺去了,不久便傳出了鼾聲,長而均稱,像老練的風箱手在不緊不慢抽拉風箱。

自打發現了海虹佐餐,老漢每次去打水都給蟒蛇帶去一桶,一方麵敬它,謝它,另方麵也是怕它餓急了吃他,所以,每天的海虹需求量很大。女郎呆得無聊膩歪,經常跟老漢到海邊玩耍,有時幫他搬搬拿拿,雖然語言不通,無法交流,但老漢看出這女子挺善良。

這日兩人剛走下海灘,忽聽見一聲槍響,這響聲沉悶而壓抑,充滿了詭秘色彩。老漢也覺出了不對勁和不正常,和女郎一塊兒回窩棚望望。

大塊頭的心口窩被槍打了個血窟窿,鮮血汩汩流淌。瘦條杆正把他往海邊上拖。女郎見了瘋撲上去,捉住瘦條杆的衣領,他怎麼了?他怎麼了?瘦條杆說,老家夥呆不下去,開槍自殺了!你,你以後跟我算了!你胡說!你渾蛋!啪,一巴掌,是你把他殺了是不是?你圖財害命殺了他是不是?你這畜牲!她要進窩棚拿槍,其實她不會用槍,也從沒打過槍,大塊頭雖然手不離槍,但從不讓女眷學槍摸槍,他說女人隻要溫柔,別的什麼都不要。她要進窩棚拿槍,隻是在氣頭上一時衝動,真正拿出搶她也打不響。但瘦條杆還是一把將她拽回,迎麵一巴掌搧得嘴角流血:你算什麼東西?你當你真是十二夫人?你隻是一個妓女,一個被男人騎的妓女,妓女你懂不懂?給錢就是丈夫,現在我有錢了,這些煙土都歸我了,我成有錢大老爺了!我給你錢,養你,你就是我的女人!你就應該溫溫順順伺候我!否則,他拔出了槍,對著她腦門兒,這就讓你跟他一塊走!說!跟他還是跟我?女郎蔫巴下來,坐到地上,雖沒放聲大哭,但仍抽抽泣泣眼淚像黃豆粒樣兒往下滾。瘦條杆蹲下,給她理了下頭發說:我會對你好的。女郎沒有躲擋。瘦條杆見降服了她,情緒穩定下來。對老漢說,“你把他拖去喂蛇吧!”見老漢驚怔的樣子,又說,“省你成天扳海虹。”說著進窩棚清理血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