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飛鳥投林曲終人散(2 / 3)

冰冰微笑著走近那個女人,說“嫂子,這麼早你怎麼會在這兒。”

“我一夜都在這兒。”

“你怎麼不給我說一聲,山風挺冷。”

“你們太累,我不好意思叫醒你們。隻好給你們拍了張像。”說著,黑瘦女人遞過來一張相片。

這是一張“立拍得”像片,圖像有點兒發暗,但也能看得清楚。冰冰接過像片,瞄了一眼,就奪路而逃。

山路高低不平,坎坎坷坷,冰冰撇著外“八”字腿狂奔,已變得有些肥大的翹屁股在急速擺動。她跑過晨練的人們,邊跑邊痛苦地把像片撕碎,往山溝下扔。晨練的大多是老頭老太太,他們誰也沒注意狂奔的冰冰,隻管自己伸胳膊踢腿,或者拍胸、小跑、倒跑、推樹練功。喊山的聲音也彼此起伏,有喊收電視的,有喊吃麵的,有喊磨剪子熗菜刀的,還有幾個蒼老的聲音在喊:“賣大米—收破爛—茅房有人嗎—”……

像片上清楚的記錄著男人和女人激情之後的倦怠,裸體一男一女躺在床上。男的仰麵朝天,雙腿叉開;微凸的肚子,如懷胎三月;大頭娃娃似的臉上充滿兒童一樣酣睡的甜靜;而微張的嘴,舌尖焉弱的搭在唇邊,一副因親吻把舌頭累極了的樣子。女的像青蛙趴在床上下籽,撅起的屁股像高聳、但頂部混圓的山峰;一抹小巧的乳房壓在身體的一側,呈現出小鳥一樣掙紮的氣性;她那纖細的玉手搭在男人的黑草叢中,顯得黑白對比分明。那被修飾的或圓、半圓、或尖、半尖,或凹下一個月牙兒口的粉紅指甲,顯出幽幽的晶瑩光澤;女人側著臉,嘴角正彎起,展開心滿意足的,燦爛的微笑……

盧秘書有些忐忑不安,因為窺探主子的私情,是當奴才的大忌。女服員的那種德行,更讓他心裏窩火。

他輕輕敲開門,江紫風有些不耐煩,讓他回去休息,他隻好答應,說明天早來替班。

他重新離開,他最見不得別人的臉色,如果別人一張笑臉,即使罵他祖宗,他也會高興而不在意,但別人對他是那種厭惡的臉,特別是主子的臉色,讓他的心情沮喪到極點。

醫院已變得如同一個大夜市,熱鬧非凡,企業裏幾乎所有有頭有臉的人都來了,其中田氏兄弟在竭力表現,田衛國長發飛揚,戴著一副金絲大眼鏡,一副藝術家的模樣,他正指揮許多人從車上卸貨,把毛毯、褥子、臉盆、牙膏、牙刷、一次性杯子、暖瓶等等往醫院裏搬,好像準備在醫院裏打地鋪,準備戰鬥到底。田小牛則指揮十幾號男廚師和女服務員抬著大不鏽鋼筒,揣著小不鏽鋼盆,提著周轉箱,扛著紙合子,裏麵放著熱氣騰騰的小米稀飯、茶雞蛋、燉排骨、成堆的用保鮮膜封好已洗淨的黃瓜、西紅柿、蔥段、生菜、還有火腿、麵包、牛奶、番茄沙司、甜麵醬、精煉乳;再就是成桶的可樂、果汁、雪碧、露露、礦泉水;廚師和服務員打打鬧鬧,樣子準備去參加傣族相親的篝火晚會,另有頭頭腦腦的或進進出出,或紮堆說話。盧秘書想:拍馬屁的機會來了,使勁拍吧!

進孝的東北女友寶貴見了盧秘書,大大咧咧問:“你見俺那口子了嗎?”盧秘書搖頭,寶貴又心焦得急忙離去。

葉靈芝興高采烈的同他兒子小王說話,那樣子就是老母雞再教小雞找食,老的目光閃閃,指指點點,小的低頭點頭。葉靈芝看見盧秘書,故意白了他一眼,轉了一下身子,把背影給他。

盧秘書想:這世界變化如此之快!想當年,自己被凶殺煞惡鬼般的紅衛兵批鬥之時,雖然葉靈芝鬥得也夠狠,可總還是手下留情的。在沒人的時候,自己偷偷念給她詩聽,告訴她自己書籍所藏位置,讓她好好保護。在那場大浩劫之中,視她為夢中的女神,有純潔的身體,美麗的容顏,善良的言行。他幻想有一天,會跪在地上,把令人心醉的情詩給心中的繆斯獻上。可現在,一切都變了,那個女人無恥的追求金錢,他無法相信,跟前這個不要臉的、老想發大財的半老徐娘曾是一個可愛的姑娘。

盧秘書快步走出醫院門口,招手“打的”回家。他的家是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住在四樓。等他爬上四樓,卻見自己門前依著兩個人在說話。一個就是罵自己“熊毛病”的服務員。另一個是兩人的紅娘,一個麵相白皙、油嘴滑舌的中年男人。男人見盧秘書上樓,急忙捅一下服務員,服務員眼淚汪汪的說:“盧哥,俺錯了,俺來給你賠禮道歉來了。”

盧秘書揮揮手,說:“行了,行了,什麼時候了,該到哪兒涼快就到哪去吧”。介紹人一聽不願意了,說:“盧秘書,你這個態度值得商量,人家大老遠的跑過,‘打的’花了二十多塊來給你賠不是,夠意思啦,人家可是‘黃花’,明白吧,你小子老牛吃嫩草偷著樂還來不及呢?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笑話……更何況人家姑娘已經給家裏說了,嫁了個城裏有文化的人,是大老板的貼身秘書長,能辦成城裏戶口。你如果不要她,讓她怎麼有臉見人?讓她怎麼向父母交代?咱是學問人,咱做事可沒有這麼操蛋的。當初你要是不同意也就罷了,可你已經點過頭的,咱現在不能說完就完……我就是看在你老板的麵子上才磨破嘴皮子,黑燈瞎火跑來,勸完了她又勸你。要不俺在家喝紮啤看電視,恣著呢!”“俺錯了,盧哥。俺以後聽你的話,好好學習,好好讀書,做個……”盧秘書:“你千萬別說做個共產主義接班人,我承受不了”。

服務員咧著嘴,翻著白眼看介紹人,一隻手揉廉價的杏黃色工裝的衣角,一隻手叉到腰上,她的下半身穿著一步黑裙,露著兩條大粗腿,一條直直站著,另一條撇開,輕顫著,說:“有學問的人真會開玩笑,現在誰還說這個,笑死人!俺隻想說做個賢內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