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飛鳥投林曲終人散(3 / 3)

盧秘書望著倆人,覺得可笑又可悲,說了一句“狗屁,”又問:“你是城裏人嗎?”

“當然,從我爺爺那輩起,就是正兒八經的城裏人。許多‘老幹子’還不知道電是什麼,我爺爺就在這城市裏破壞日本鬼子的電線杆子。”

“你是農村的嗎?”盧秘書又問。

“嗯,可這不能怨俺,俺爹是工人,俺媽是農民,俺的戶口隻能跟著俺媽,沒辦法。其實俺應該算半個非農業人口。”

盧秘書把門打開,進了門,然後把倆人擋在門外,把著門把手,探出半個身子對倆人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有時候,城裏人和農村人都發賤!讓人

恨得咬牙切齒。你們自己瞧得起自己行不行?好不好?”

盧秘書說完把身子快速閃進門,把門關上。門外傳來男的一句:“放什麼屁?

站著說話不腰疼。”女的仨字:“熊毛病。”

盧秘書長出一口氣,簡單的洗刷一下,進了自己的書房。書房已被成堆的書占滿了四壁,書桌上除了筆、紙、電腦、茶杯,隻有唯一一件點綴的藝術品,是一尊青銅的歡喜佛,兩個佛正在幹“好事”,伸著放射狀的若幹手臂。盧秘書感到有些孤獨,有點兒悲哀。他坐到書桌前,想寫點真情實感的東西,卻又找不著邊際。他的目光移到那本《農民企業家江紫風》的書上,心想,自己現在連真話都不會說了。

那本書厚厚的,有燙金硬皮封麵,上麵還紮著紅色絲帶,封麵上的江紫風正站在黃河之邊,身後景色蒼茫,黃河連綿不絕,像條黃龍翻轉奔騰而下。江紫風意氣風發,他的頭發向後背著,整整齊齊,紋絲合縫,如同扣上了涮了黑漆的西瓜皮;頭發下麵的前額又寬又亮,是典型的印堂發亮,紫氣東來的兆頭;他的眉毛濃黑,向上挑著;大鼻頭微微紅了點,向上挺著;癟著的厚厚嘴唇,裂出隻有征服者才有的內斂的微笑;他的整個腮微突,額骨微突,不算很肥但微突的二下巴連著粗壯的脖頸和強壯的身體;他的褲襠已被使勁提上去,褲腰都提到胸口上來,全無往日那種尿襠水褲的拖拉樣子。整個江紫風顯得那麼憨實、質樸,卻又充滿強悍,特別是眉宇間微露的一絲殺氣,讓人望而生畏,產生敬仰。隻是他天藍色的襯衣與胸前的紅領帶不太協調,紅領帶飄舞,讓人想起改革初期,小姑娘們都喜歡穿的紅襪子,而那紅領帶就像掛著的一隻紅襪子。但這領帶是江紫風執意要帶的,他不在乎別人笑話他老土,他說他本身就是老土,這條領帶對他有著特殊的意義,給他帶來了好運,讓他發達,而且每到重大場合他都會帶這條領帶,他說:當初這領帶可是洋氣得很,大官看見他領帶係的大死結,說想起了母親的紅腰帶,誇他是“新時代的農民。”

盧秘書看著封麵上的江紫風,忍不住伸手拿起來,隨手又看自己的文字,他想這就是自己的狗屎作品,但他卻獲得了極大的經濟收益,真是造化弄人。而自己那些嘔心瀝血寫得東西都扔在床底下,可能紙張已經變黃,或者被老鼠、臭蟲啃爛了。他想拖出來看看,卻又懶得動。

盧秘書在電腦前坐了好半天,也沒敲出幾個字。最後索性關機上床。床頭散放著幾本雜書,其中就有讓他年輕時性欲賁張的《金瓶梅》,他隨手翻了幾頁,又扔下。在過去,他還年輕,他喜歡在夢幻中雲雨,做性夢中的主宰。可現在,這種夢沒了,他在現實裏隻做著忠誠卻又無可奈何的奴才。

盧秘書想著,怎麼也睡不著,拿手機,把耳機插上,聽裏麵的收音機廣播,換了一個台又一個台,大多是談話節目,裏麵的主持在扮演著救世主的角色,給第三者們排憂解惑,一腔的熱情,另外的台就是在做各種性病、性心理谘詢,男女主持用學術用語仔細回答,倒沒一點色情的成分,最後主持人溫暖的說:“這種藥你先買他幾個療程,看看效果怎麼樣再說。”盧秘書又調台,最後聽一個台在講“深夜鬼故事”,他這才提起興趣來,鬼故事講的很嚇人,有時候還來段恐怖的音樂,他這才覺得有點意思,聽著,朦朦朧朧想入睡……

他的手機響了,打斷鬼故事,他接聽,又是老板。老板問他:你覺得誰比較適合接進忠的職位?

“那還用說,易啟應該行吧。”

電話裏又傳出沉穩的聲音:“你覺得你怎麼樣?”

“我行嗎?”盧秘書更像在問自己。

“你考慮一下,我想讓你幹。”說完電話掛機。盧秘書呆了好長時間,便被突如其來的的喜悅打擊的不成樣子,他在床上又蹦又跳又笑,他想:有時候老板更喜歡一無是處的奴才,因為他聽話,忠心,一條狗可以值得信賴;而野心勃勃、十分幹練的家夥,卻讓人不那麼放心。他當奴才終於當出個樣來了……

盧秘書如同範進中舉,差點高興的瘋了,他心“突突”跳著,生怕血液會從胸口噴出來,但很快又有一絲淡淡的悲哀,如此的喜悅,身邊卻沒有一個人和他分享……他拿著鏡子,看著鏡中盧總的模樣……

盧秘書高興了好一陣,他的電話又響了,他看又是老板的電話,盧秘書急忙表決心:“我會盡全力去做的,不論您安排我到哪裏。”

電話那頭聲音有些吞吞吐吐,老板說:“這事你先別著急,剛才我還沒想好,讓我再斟酌斟酌,再權衡權衡……”

盧秘書關了手機,苦笑一下,罵了一聲,對著鏡子,說:“他媽的,我自己一個人在對著鏡子幹B,我自己再操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