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是我外出就餐時偶然認識的一個男人。他是我朋友的朋友。那夜飄著很大的雪,簌簌覆滿林立的屋頂和錯綜的街道,而餐廳的雅間內卻依然溫暖如春。
嘈雜的喧嘩此起彼伏,一支支長長的雪茄,羽化成嫋娜的煙霧,香茗的熱氣頗顯自負地從杯口縷縷浮蕩升騰……繚繞滿屋。
室內的氣味變得魚龍混雜,幾張從未謀麵的臉孔,在我眼前時不時地晃動。
聽朋友說我發表過不少文字的東西,彭重又抬起頭審視地望著我。那目光帶著些許探究的味道,乍一打量,讓我有些不知所措。我雙手握杯,瞄著翻飛的茶葉在杯中吞雲吐霧地膨脹……
彭說別看他其貌不揚,卻非常喜歡那些純文學的東西,隻是自己不曾寫過,也就與天南海北鉛印的文字無緣。
閑來無事,總覺得信手撈一本書,鬆散地倚靠床頭,靜靜地瀏覽,可以了卻不少瑣碎煩愁。閑談莫論的聚會永遠找不到永恒的主題,湊在一起總免不了聲東擊西、東拉西扯的亂彈一氣。閑聊間,他向我索要了網絡上個人文集的網址。那年8月,我初次學會經營網絡上的文字,網上掛的都是自己一些剛剛出爐的閑散心情,因而篇數寥寥。問過我的筆名,彭流露出吃驚的神色,說曾在一本頗具影響的中文雜誌上拜讀過我的大作,署的就是這個名字。那些婉轉的文字,留給他的印象很深刻,讓他不由自主地感動。
源於陌生不知底細,還有不願張揚的個性,我的言語不多,隻局限於你問我答的那種簡短形式。幸虧朋友如簧的巧舌左右逢源的調劑,氣氛才得以逐漸活躍。
讓人料想不到的是,第二天,彭就用手機給我發了短信。他果真連夜上網瀏覽了我的文字。說他非常喜歡,一再追問是否真的出自我手。而後慨歎道:看不出像你這樣安穩的女孩兒,對生活竟有如此深刻的感悟。還說很榮幸認識了我,第一眼,就有種似曾相識的熟絡,感覺我的骨子裏蘊含著一種與眾不同的潛質。
出於禮貌和尊重,我客套地給他回複,極簡短的那種。好像是希望他多提一些意見和建議、便於改進之類。
打那以後,彭經常發手機短信給我,說的大略是他本人對我文章的一些不同看法和感受。
記得在一則短信中,他說我讓他驚歎,同樣的一個人,卻能展現出截然不同的風格!比如,我的愛情小說淒美動人,讓人落淚紛紛;而詩歌,卻能以恢弘的手法去體現,透射出男人的大氣與豪放。
那段時間由於工作忙,我給彭的回信,變得有一搭沒一搭的,看起來漫不經心。
有時,茫然地看過、再刪掉。有那麼幾次,忙其他竟忘了回複。
彭終於忍不住,第一次打手機給我。
心不在焉的我,聽得出他有些氣憤,用指責的語氣質問我,是不是對他有些厭煩?不喜歡交他這種朋友?並且聲稱倘若果真如此,他保證從此不再打擾我。
忙碌不是最好的理由。我知道是我的懶散和置若罔聞極大挫傷了他的自尊。我隻好謊稱自己編輯短信的手法太過拙劣,緩慢得如蝸牛,根本無法跟上他嫻熟的節奏,請求他的諒解。出於歉意,我告訴了他我郵箱的號碼以及我的QQ號,因為長時間的寫作,練就了一雙在鍵盤上彈跳自如的手,敲打起鍵盤來,流暢得如撫弄琴弦。
到底是久曆官場的人,比較大度。彭對我盡釋前嫌。
起初,還私下裏認為,彭很休閑,後來發覺他其實忙碌得很,經常要被迫應酬上麵的一些頭頭腦腦。因為無休止的接待,他時常處於半分清醒半分沉醉的朦朧狀態。
可能覺得投緣吧,彭有時也請我出去吃飯,或在雕梁畫棟——頗具情調的茶樓品上等芬芳的好茶,順便觀賞現場表演的茶道。那些或莊重或隨意的場合,偶爾也會叫上我。
我有幸接觸了各種領域或大或小的人物。像一張張獨具特色的彩頁,呈現在我麵前的,是翻卷開來的一幕幕迥然不同的人生。他讓我的視野如萬花筒般精彩紛呈。
時間久了,我也就習慣了那種無法逃脫的喧囂,畢竟還收獲了形形色色的朋友、打開了色彩斑斕的人生。但大多時候,我隻是在一旁默默地聆聽,暗地裏為我筆下的故事搜羅素材,為人物的性格埋下伏筆。
“你之所以活得這般從容,是因為你凡事看得都很淡泊。”不止一次,他重複著這樣一句話。
我望著他,隻淡淡地笑,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