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廟門上的釘(2 / 3)

胡扯,中國人是重數理的,凡數都有講究,那廟門上的釘應是一百零八顆,一百零八顆是天幹地支推演的數理。斷斷不會是九十八!九十八算什麼數,有什麼講究?肯定是不會的!

那可是我親手親眼一顆顆數過的!

你數過的就是真的了?

眼見為實,耳聽為虛,難道我親自數過的就不如你聽說的推斷的準對?

豈不知聖人也有看走眼的時候。當年孔夫子的學生顏回在燒飯,孔夫子看到他不時地抬起手來把手放到嘴邊,以為他在偷吃米飯,後來才知道是顏回感冒了,一邊燒飯一邊擦鼻涕。孔夫子就說眼見未必為實。何況我等凡人,何況你當年十個腳趾頭還不定能不能數過來呢!

這話差點就要把童萬給氣死。

溫彬見童萬被氣的臉都綠了,也覺得這話有些過分,就緩了一下說,就算你數的對,可是口說無憑,叫人怎麼信呢?除非你拿出證據來。童萬被逼到了絕路上,強勁就上來了,拍了一下地,說,好,你看我能不能拿出證據來,我們明天見。不過,他也隱若記得,家裏好象有本書曾記過這件事情的。

也是天可憐見,童萬老人費了半宿的功夫,到底找到了那白紙黑字的證據,高興的又半宿沒睡覺,料想勝券在握,徹底把溫彬老小子給打倒,好好揚眉吐氣一番的樣子,激動地像個孩子。一宿沒睡好,傍明天才迷糊著,起來又晚了。但童萬老人還是抖擻起精神,披掛整齊,躍馬橫槍,隻等溫彬放馬過來,手起槍到,將對方刺於馬下。可是,這老小子臨陣逃脫,病了。

什麼病?

什麼病?中風,血栓。

這年頭血栓就像感冒一樣,那麼容易得,容易流行。人老了,不病便罷,一病就是就是這類病,不能言語,手腳不靈便,厲害的躺在床上不能動,吃喝拉撒睡全靠人伺候,真是麻煩啊!

唉,怎麼又是血栓,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

是啊,昨天還好好的,你們爭得那麼起勁,這老小子動了肝火,回家飯也沒吃,坐著發了一會呆,想站起來上炕躺下,卻一頭栽倒了地上,話也不會說了,手腳也不會動了,這就進了醫院。今早他兒子回來說,命是保住了,至於今後還會不會說話,能不能走路,就看造化了。

唉,唉,唉……童萬老人連連嗟歎不已。

溫彬住院的頭幾天,這群老人堆裏沒有了靈魂人物,一下子沉寂了許多。群龍無首,了無生趣。

童萬老人為溫彬的住院也有些內疚,為一句不當吃不當穿的話去爭論,值得嗎?何必呢,他說一百零八就一百零八,又能怎樣?其實,他每每和人爭論之後,受到老婆地譏諷之後,都曾這樣反思過,懊悔過,發誓不再和人爭執,可是,一覺醒來,他言說的欲望又萌動了。一旦和人交起鋒來,又什麼都忘了,心淵裏湧起的強大的慣性如瘋狂的野馬,如烈火烹油。這次又是這樣,關於廟門上釘的事,要和人談的欲望又慢慢地蠢蠢欲動了。況且,在手的證據還一直沒有機會亮出來,心裏有些憋悶,為溫彬的住院有些內疚懊悔之後,這幾天,不知為什麼又莫名地興奮地興奮起來。這天,他終於拿出那本在兜裏揣了多日的書,翻開來指給眾人看,你們看看,上麵是不是清清楚楚寫著九十八顆釘。可是眾老者並不是太有興致,隻不過是哼哼啊啊地敷衍著,童萬老人隻好悻悻著。他總想試著提起幾個曾經和溫彬爭執過的話題,可是大家也並不太接他的茬。童萬老人發現,不知什麼時候,那個最小的,平日並不顯山不露水的馬天不知怎麼登上了講壇,眾老者眼球和耳朵都被他收攏了過去,童萬一點話題也插不進去了。溫彬在的時候,他雖處於劣勢,但畢竟還有些話語權,可現在連話語權也沒有了。沒了話語權,他又不願意做一個老實聽眾,做一隻溫順的小白兔,做一群鯽魚中的一條鯽魚,一群蟹子中的一隻蟹子,一群麻雀中的一個麻雀。他不願做,就與這群小白兔,這群鯽魚,這群蟹子漸漸拉開了距離,坐在了一邊。似有作壁上觀、冷眼看的意思。他成了邊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