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行障(2 / 3)

書生向方明手中的鵝籠子努努嘴,方明低頭也看手中的鵝籠,一臉不解。

怎麼?

讓我進到你籠子裏,不就行了。

什麼,這麼小的籠子,你怎麼進得去。即使你進得去,我也提不動你,即使我提得動你,這竹竿也擔不動你啊?

方明這樣說著,用異樣的目光緊盯住對方,心裏暗想,別是有病吧?

但書生兩眼射著精光,渾身透著靈氣,不但沒病,也絕非庸常之輩。

書生嗬嗬一笑,仁兄就別顧慮那麼多了,愚弟隻問仁兄一句,仁兄肯不肯提我一程吧?

話說到這份上,方明好奇心也上來了,賢弟若能進到我的籠子裏,我何有不提之理?

他的話音沒落,書生早唱了聲諾,已進到了籠子裏。

方明的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籠子沒變大,書生沒變小,可書生偏偏就坐在籠子裏,與鵝同居一起。

書生雙手相抱,拱向方明,仁兄,勞駕了!

方明遂想起前天了悟老和尚的開示,沒想到自己隻是出於好奇隨便參的話頭,今兒個活脫脫地上演了。按照老和尚說的,見怪不怪,做壁上觀就是了。便上前去提人鵝同居的竹籠,他先運足了勁上去掂掂,卻還是原來的重量,也就不再多想,提了起來,對書生說,我們這就走?

書生又是一抱拳,說,仁兄辛苦了。

於是,在高高低低,曲曲折折,雜樹遮弊,時明時暗的山路上,一個叫方明的人,提著一隻竹籠,籠子裏坐著一隻鵝和一個年方二十左右的書生,瀟瀟灑灑地走著。

與自己說話,與山石樹林說話,與鵝說話,到底不如與人說話,何況這樣一個非同尋常的人。

賢弟這是從哪裏來?

我從明天來,

噢——,那,你這是要到哪裏去?

我要到昨天去,方明根器頓利,這樣的對話正是接著了悟和尚的話茬,但比了悟和尚更有機趣,方明雖不能洞徹前因後果,已意識到這是一大善緣,他努力調整自己的思維方式,也和書生說一些“東西大街南北走”之類的非非人非非語,倒也投機愜意,這路走得就分外的快活。不覺已到了響午,還沒走出這崎嶇的山路,籠中的書生說,仁兄,你也餓了吧,我們停下吃了飯再走,如何?方明這才覺得確實有些餓了,就邊說好啊,邊在一棵大樹下停腳,放下手中的竹籠,竹籠還沒落穩,書生已坐在大樹根下,有一平麵大石,正是現成的飯桌,一些螞蟻在上麵跑來跑去。

方明也坐下來,拿過掛在身上的布袋,邊解開要往外拿裏麵的米團,邊表達著歉意,為兄沒有好招待賢弟的,隻有兩個米團……

話沒說完,就被書生打斷了,仁兄哪裏話,勞駕了仁兄半天,豈有再讓仁兄招待之理,且慢,讓小弟為兄略設小宴,聊備薄酒,以酬兄長吧!

方明樂了,說,好啊!心裏在說,倒要看看你從哪整出這頓飯。卻隻見書生嘴一張,吐出一個長長方方的食盒,書生樂嗬嗬地掀開蓋子,一股雞鴨魚肉燒炒炸蒸什錦美味在幽穀中散開來,裏麵碟碗筷杯一應俱全,書生將菜一盤一盤拿出來,竟有八九盤之多,擺了滿滿一石桌。

方明一見,讚歎不已,見了飯菜,肚子也咕嚕咕嚕地叫了。何況如此豐盛的美味幾曾見過?也就不客氣,坐下來和書生推杯換盞,吃將起來,書生原來也餓了,吃得有些凶悍。

書生抓起一隻色澤焦糖、香豔欲滴的先紅燒又清蒸了的全雞,兩手扯著兩條肥碩的雞腿,一把撕開,嫩白的肉絲如盛開的花蕊,將雞的色香味張揚得淋漓盡致。書生一手遞給方明一隻,一手將另一隻放進自己的嘴邊,連撕帶捋地咬了一口,大口地嚼著,似有些殺伐的感覺,讓方明看著都是一種享受,過癮。方明也放開來,哪有什麼斯文,學著書生的樣子,大快朵頤起來。書生又端起一杯女兒紅,看那醇稠的漿汁,窖藏有些年頭了。

書生說,哥哥,幹了。

方明說,兄弟,幹了。

已被雞肉誘開的味蕾,又經瓊漿玉液的澆灌,全身的觸覺瞬間就被浸潤透了,從頭到腳的爽利,輕靈。方明想著剛才一路和一個素昧平生的人,談玄論禪,說一些形而上的事,是那麼投機,默契,思想進入了一種空靈深邃的境界,世事的煩惱,全已拋卻,自有一種空靈自由的身心俱忘的大自在,現在,坐在樹蔭之下,享受著口腹之欲,樹間有鳥鳴,腳下有螞蟻跑來跑去,也是一種樂趣,想到這裏,就覺著人生真是有意思,可了悟老和尚卻隻有參禪的樂趣,沒有口腹的愉悅,就忍不住笑了,書生見了,問哥哥笑什麼,書生就把這種感覺說了,沒想到書生唉歎說,有所戒,才有所得,也許了悟老和尚生會成佛,我等不過還是個俗人,不過,俗世的樂趣畢竟也是一大樂趣呀!今兒個我和哥哥於億萬眾生中,相遇在這山陰道上,已是奇緣。又能言語相諧,自然知音。咱哥倆個喝個小酒,吃個可口小菜,不是人生一大快事,又是什麼?不過……不過什麼?如弟所說,既已相知,何不直言?

哥哥難道就沒心上人?

那麼兄弟肯定已有心上人了?

哥哥想不想見見。

兄弟如能引見,當然想了。

那好——

書生說著,把嘴一張,喚道,出來吧!

於是,就見書生的喉嚨處出現一個女子,踏著舌頭款款走來,猶如月宮裏的嫦娥,從深遠的月輪背景中,踏著長虹,有韻的,風情萬種地走來,然後從舌尖飄然而下,衣袂長發被風舞起,女體的韻致畢現,一隻玉手伸出來,書生接住。方明仔細再看,真是一位絕色佳人,所謂明目皓齒芙蓉麵,玉骨冰肌雪花膚,真是一位絕色女子。書生把女子介紹給方明,美女向方明道了個萬福,便坐下進餐,談笑間倒是十分爽利的,毫無女孩兒的羞澀和陌生人間常有的隔閡,令方明心性大開。書生麵對心上人,自然興致更高,和心上人連幹幾杯。方明發現,這女孩兒海量。頭幾杯是書生操的主動,後來好像轉了風,女孩領起酒,又和書生連幹三杯,方明隻跟他們幹了一杯。就推說不勝酒力,隨意了。

女孩每幹一杯,眼睛就向方明眨巴一下,這使方旭有些迷惑,不敢多想女孩眼裏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