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純與豐富
那是2003年早春時節一個冷風刺骨的夜晚,西伯利亞的寒流滾滾南下,襲擊了“非典”肆虐的廣州。街上的行人、車輛都出奇地少,“不夜城”在寒冷和疾病麵前顯得那樣疲憊和沉默。
夜色中的醫院成了這個城市最緊張、最繁忙、也是最危險的地方。雖說眼科中心沒有搶救“非典”病人的任務,但眼疾患者並沒有因為“非典”而明顯減少。除了眼部意外受傷和眼病急診,隻要一有眼角膜材料,三病區的眼角膜移植仍然照常進行,陳家祺仍然像往常一樣天天堅守在崗位上。那天晚上,他就一連做了好幾個角膜移植手術。
淩晨兩點多,最後一台手術順利完成,陳教授輕輕舒了一口氣,他仔細回想了一遍手術的全過程,確認沒有什麼問題了,這才脫下手術服。連續做了5個多小時的手術,他因為精神高度集中而根本不覺得累,現在一放鬆下來,他幾乎立刻感覺到了疲勞,兩臂又酸又痛,腿也跟灌了鉛似的添了重量。
該回家歇歇了,抓緊時間還能睡四個多鍾頭,明天一早要回來查房呢。
這些天滿城說“非典”,全民抗“非典”,妻子和女兒為他擔心,他反過來向女兒傳授防“非典”知識。原先說好今天早些回去的,此刻卻又是深夜了。
陳家祺剛準備走,正在同一手術室裏做另一台手術的年輕醫生梁淩毅叫住了他。
那天是梁醫生值班,遇上一個急診病人需要手術,梁醫生立即上了手術台。這本來就是個棘手的手術,中途又發現了新的問題。情急之下他向準備回家的陳家祺求援。
按常規陳家祺可以讓梁淩毅向上一級值班醫生請示,或者指點一下迷津就先行離去,但他智慧的大腦從來不會來這種急轉彎,他不假思索地一邊聽小梁的彙報,一邊開始重新洗手消毒,以最快的速度再次穿上手術服,走向手術台。他熟練而又精細地繼續完成手術,還把自己多年來解決同類問題的心得傳授給小梁。
手術室明亮的燈光下,小梁看著陳教授麻利的動作,聽著他不時道來的經驗之談,眼睛裏不覺有了潮濕的感覺。他又一次感受了陳教授對病人那份不容怠慢的執著和單純,同時也體味到了陳教授心海中知識和情感的豐富。
那個夜晚,梁淩毅暫時忘記了還在肆虐的“非典”,忘記了窗外呼嘯的北風。但他從此記住了那台終於成功了的手術,也記住了一個好醫生應該追求的人生境界。
那個夜晚,對陳家祺來說卻很普通,他根本記不住曾經經曆過多少個這樣的夜晚,救治過多少危重病人,又向多少同事伸出過援助之手。他隻知道,又有一隻眼睛留住了光明,又有一顆心靈得到了慰籍,又有一個家庭重新找到了歡笑……
從這個角度來看,陳家祺的確活得很單純,同時也很豐富。
陳家祺的單純是公認的,他心裏隻放得下工作和病人,其他什麼爭權奪利呀、沽名釣譽呀、張長李短呀,一概與他無緣。
他的單純還在於他的凡事認真,不打折扣。有一年醫院院慶,開聯歡會,各科室、病區照例要出節目。陳家祺雖說沒太多的文藝細胞,但他總覺得醫院的事“匹夫有責”,每回都誌在參與。那一天他擔任領唱,唱的是《我的祖國》。這首歌他特別喜歡,一聽到那熟悉的旋律,他的眼前就浮現出童年時期家鄉的那一江碧水,還有那些勤勞善良的父老鄉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