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京城到達睿王的封地,美娘他們足足走了十天。盡管已經是春天了,這裏依舊荒涼,茫茫莽原上都是黃沙碎石,偶爾才有生命力頑強的小草從石縫中鑽出頭來,貪婪汲取這來之不易的陽光雨露。
一行人漸漸向雪山靠攏,薑參事此時打算讓女眷進城安置,找人這種話還是適合男人來做,哪知美娘卻執意要跟他們同去,一時間讓金吾衛眾人十分為難。
飛山走石,亂木荊棘,叢林猛獸。他們的搜尋可不是兒戲,誰還有精力照顧她?女人在這種時候隻能成為累贅。
尤文揚知道眾人的為難,道:“你們在前麵,她跟我押後,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其他人進城安頓,不留交給黃鶯。”
薑參事同意了這個提議,於是美娘換上女子騎裝,跟著搜尋隊伍浩浩蕩蕩往雪山方向行進。
金吾衛將士的腳程很快,不消片刻就把尤文揚和美娘遠遠甩在身後。美娘遠遠望著半個山頭都聳入雲端的山峰,山頂積雪終年不化,她無力地吸了一口氣。
“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裏跌下去的……。”
看著腳邊尖銳的礫石,還帶著冰雪剛剛消融的寒冷,如果謝安平摔下來的地方沒那麼高,是不是能少受一些傷害?
偏偏尤文揚不合時宜地指著山腰上一處凸起:“聽說是那裏,當地人叫它回頭崖。因為前麵無路可走,必須回頭。”
盡管已經接受了這個現實,美娘聞言還是忍不住心裏的難過,埋頭往前頭:“哥快一點,我們掉隊了。”
尤文揚不慌不忙地跟上來,仿佛絲毫沒有察覺妹妹低落的情緒,而是說道:“山裏常有野熊出沒,那些家夥連死屍都吃,我們小心點。”
連死屍都吃……美娘更想哭了,謝安平是不是連屍首也找不到了?
尤文揚看她臉色蒼白卻還拚命硬撐的模樣,低眉隱隱一笑。
美娘自幼就是養在深閨的,從來沒走過這麼長的路,就算穿上了防滑好走的氈底麂皮靴,還在鞋裏塞了厚厚的鞋墊,卻仍舊磨破了腳,沒一會兒就疼得邁不動步子。
不僅如此,他們還跟金吾衛走散了。真是漏屋偏逢連夜雨。
尤文揚脫了她的鞋檢查,歎道:“叫你別跟來偏不信,現在好了,你傷了腳不說,咱們還待在這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
美娘拿手絹把流血的地方包好:“這裏我是一定要來的,他在哪裏,我就要去哪裏。”她重新穿上鞋,“我還能走,我們走吧。”
“想走也得想好往哪兒走,先坐下。”尤文揚拉住她,嘴上念叨著“迷路了怎麼辦萬一晚上被野獸襲擊”之類的話,可瞧他的神情卻一點也不擔憂。
叮鈴——叮鈴——
密林深處傳來一陣搖鈴聲,猶如佩環相撞清脆悅耳,伴隨著鈴聲的還有女人的吆喝,仿佛在驅趕什麼動物。
“喲喝——喲喝——”
美娘好奇地望向草叢背後隱隱挪動的巨大影子,有些害怕。尤文揚聞聲卻雙眼一亮,笑道:“這下有救了。”
等到那些龐然大物現出真身,美娘才看清並是一種形似梅花鹿的動物,隻不過體型比梅花鹿要大上許多,頭上還有一對非常威武的鹿角,皮毛也是深棕色的。
傳說中的四不像?
“別怕,這是角鹿,有人養的。”尤文揚安撫地拍了拍美娘的手,過去跟趕鹿的婦女說話,用的卻是美娘聽不懂的方言。
趕鹿的婦人身材微胖,臉龐黑紅圓潤,帶著部落民族特有的爽朗,笑嗬嗬跟尤文揚說了幾句話,便牽來一頭公鹿,給它套上嚼子,還在它背上放置了鞍墊。
尤文揚過來攙扶美娘:“他們的部落就在不遠處,我們借宿一晚,等明天你的腳好些了再繼續上山。”
美娘戰戰兢兢地坐上去,雙肩緊繃嘴唇緊抿,生怕被這頭跟牛一般大的角鹿甩下去。婦人一拉咬繩,公鹿就站了起來,顛得美娘驚呼一聲,趕緊俯身緊緊扒著角鹿的背脊。
“搭上這個。”
尤文揚不知從哪裏遞過來一條彩色的紗巾,要美娘蓋在頭上。美娘不解:“為什麼?”
尤文揚麵不改色:“擋風。”
考慮到尤文揚在北疆邊陲住了幾年,對這裏應當是很有經驗的,美娘便聽話地把頭罩住,在叮叮鐺鐺的鹿鈴聲當中,騎著角鹿搖搖晃晃進入了密林深處。
養鹿的這個部族叫雅庫特,他們生活在晉國的邊疆地段,卻並不隸屬於胡越部族,而是單獨的一支族係。雅庫特人也是采取遊牧的生活方式,不同於其他部族,他們很少養牛馬,而是專門馴養角鹿。每年雅庫特人都要趕著角鹿群進行遷徙,秋天進山,來年春天才會回到部落。角鹿似鹿非鹿,頭似馬而非馬,蹄似牛而非牛,身似驢而非驢,的的確確就是中原人口裏的“四不像”。角鹿因為是家養的,脾氣非常溫順,一路上除了會埋頭啃兩口苔蘚而外,一直都是任勞任怨的樣子。有時候這位雅庫特婦女會攤開手讓角鹿舔,美娘一開始還不明白,經過尤文揚解釋才知道這是在給角鹿喂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