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兩次戲弄她,兩次他都沒什麼好結果,不是撞樹就是撞桌腿,完全被她當磨盤了。
她不是喜歡他嗎?芽既然喜歡,當然會想要親近,偏偏她一邊說喜歡,一邊指責他“汙穢”。真是個矛盾的姑娘,倘若他心中有人,必定會想著親近那人,摟摟抱抱是絕對常有的……
摟摟抱抱啊……
他微怔,轉頭看她。
仿若……真有一道雷劈到他了。
鳳眼從笑臉滑下,凝在散著香氣的肉粥上,再慢慢由鵝黃的裙角攀爬,定定鎖住兩彎笑眼。
“四少爺……”
“你回去吧!”
“嗯,二少爺昨天說,今天知縣大人會開堂再審,你很快就能出來。啊,這碗吃完了就扔在……那兒。”她轉頭指指牆角,“你絕對不會再來這兒的,袁大廚說這碗也不能要了。”
那個老笨蛋。
他想罵,也敢罵。隻要不是爹,他高興罵誰都可以。看來他是放縱得太厲害了,遲早要刁難刁難那家夥,“那個版版六十四的東西。”緊抿的唇邊擠出一句,“說我嗎?”
“……我說袁大廚。快走!官牢你最好少來……不,最好不要來。”拂袖負背,盯著她的笑臉,他突地勾起唇,“等等,把這東西也帶走。”
啊?她瞪起眼,“四少爺你不想吃早點啊?難道……這是你想到的新鮮尋死法兒,活活餓死?不好,做餓死鬼不如做飽死鬼……”
“你閉嘴!”難得複原的聲音夾上隱忍,又多帶上一絲咆哮,“這是官牢,待會獄卒看到這兒多了一碗粥一碟饅頭,我要怎麼解釋?”
“……”她低頭想了想,就在他以為她無話可說時,卻見她左拳拍右掌,非常輕快地道:“就說夜裏來了一個路過的……神仙,他知道你是冤枉的,也知道一定能無罪開釋,所以特地施法為你降下一頓早點……”
“……”
是可忍,孰不可忍?選
負於身後的手緊握成拳,再鬆開時,滿手細粉,捏於左手的摩合羅升天成佛,乖乖再世為人。
他說一,沒人會說二,至少,沒人會當著他的麵說二,隻有她……隻有她能讓他額角發痛牙根發癢,隻有她,隻有她……
“曲、緋、鶴,你走是不走?”
“走啊。”光潤的眸子看向他,突地張大,她奇道,“四少爺,才在牢裏待了一晚,你的氣色就差好多,臉色不好耶,變青……啊,好像變黑了。”
變黑?
那是被雷給劈的!
直到她百般不情不願地端走早點,那雙泛火的鳳眸仍繞在牢門上,一直……
四個時辰後——
甫進施宅大廳,施鳳圖入堂梳洗前,停步回頭,萬般不死心,“二哥,若知縣大人堅持,你真要我脫?”
“如果他們堅持,我不介意看看。”
“……”
拂袖轉身,俊顏微微泛紅。
下人聽著莫名其妙的對話,不知為何。曲緋鶴悄悄躲在門後偷笑,想起在堂上的情境。
幸好幸好,不然她可真要去劫獄了。誰讓她八百輩子前被磨光的善心又長了出來,而且,隻對施鳳圖一人。
因為呀,方才在堂上——
施老二笑眯眯走到堂外觀審,先以不大的聲音對身邊的百草生說了句,“屍體指縫中凝有血沫,那凶手或身上或手臂上,必定會留下傷痕。小四最怕痛,受了一點傷就大呼小叫,你們這些天聽他鬼叫過嗎?”
“沒有。”百草生搖頭,一邊的施小五也快樂跳起來。
順便的,他又遙遙衝坐立難安的知縣大人說了句:“不然——我讓小四脫了衣服,大家明明白白看一看。”俊臉含笑,卻笑得不懷好意。
“二哥……”奇跡地,出堂後不言一字的施鳳圖,居然紅了臉。
眾人瞧得明白,施家家中的三位公子,哪個不是容貌俊俏?芽除了施五公子敗家,平日裏其他兄弟可沒過什麼****的傳聞,若他們喜歡姑娘家,還怕得不到手嗎?芽犯得著去****一個小姑娘。
知縣大人見案子疑點重重,卻與施鳳圖全無關係,立即當堂放人。
悶了一路,回到家中,施鳳圖終於忍不住開始輕責自家二哥。反倒施老二滿臉趣味,逗著自家四弟開心,身後的百草生和白函也偷笑不已。
梳洗後,換了件幹淨衣物,施鳳圖來到廳上,施父已沒了影,隻聽到施老二陰沉的聲音,帶著刺耳官腔,“本爵爺讓草生拿著金虎符令去拜訪江浙的平章政事大人,告訴他,本爵聽說慶元的知縣大人這些年辦了太多冤案,讓他多注意注意,平章政事在達魯花赤麵前明明暗暗地說兩句,還怕他不把案子快點定下。無論如何,不是小四做的,他就得放人。屍體四周無出入痕跡,分明就是有人移屍。至於……他能不能查到凶手是誰,那是他的事了。難不成,讓本爵去幫他查案。”
施老二諷嘲再起,“所謂獄事莫重於大辟,大辟莫重於初情,初情莫重於檢驗。屍體檢得好,還怕有人誣陷不成?就算那人想打施家的主意……仗著背後的硬靠山,正好,我這些日子正無聊呢。”
“二哥……”
“好!”一人在施鳳圖身後拍掌,隨他一同走入,正是老三施龍圖,“二哥說得好,我近日多印了些《宋提刑洗冤集錄》,二哥可要一些送人?”
“不必。你隻要記得,別管大都裏的事。”施老二俊臉含笑,不複為官的陰沉。他可以允許自家兄弟在任何地方恣意妄為,但別在他眼皮下。
“小弟明白。”施老三點頭,對他輕忽的警告不以為意。他們都明白,老二這麼做,無非是想保護家人。
“小四,姓曹的去探過你。他在大都的爹,哼,你別動,我還沒聽過朝上有個姓曹的老官呢。不管是穿什麼袍子,他是我的。”施老二陰美的目中轉上流光。
敢把心思動在施家頭上,他倒要看看,哼,現在朝廷上誰有這個膽。
“可四哥的酒樓受了影響啊,官差封了大半院子,沒法子做生意。”
“哦,這你可瞧得仔細呢。”施老二笑臉不變,“小五,我記得本朝律令中,諸民間子弟,不務生業,輒於城市坊鎮演唱詞話,教習雜戲,聚眾淫謔,禁——治之。你……”
“二哥二哥,我沒有不務正業,不信你問三哥四哥。對不對,三哥四哥。”施小五見矛頭轉向他,趕緊討救兵。
四個哥哥中,大哥是最少對他發火的,四哥是最沒危害性的,都是用腳踢;而二哥三哥嘛,是他最不敢惹毛的,三哥發起火來是陰柔之火,二哥發起火是陰冷之火,全都燒得他身子骨發寒。
施鳳圖看他一眼,“你咳得嗓子痛不痛?”
施小五聞言嬉笑,“……四哥,你聽得出來啊?”昨夜買通獄卒,本想陪他喝酒,誰知另有嬌客到,嘿嘿……等等,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四哥,你快告訴二哥,我可沒不務生業。”
“這樣最好。”施老二點頭,見他轉了一圈後老實坐下喝茶,轉頭看向四弟,見他猶自沉思,眉角輕輕揚起,“小四,怎麼啦?”
施鳳圖抬頭,靜過半晌,緩緩道:“二哥,姓曹的以前在慶元雖囂張,卻從未囂張得這般過分明顯。他去年去了一趟大都,回來後就變本加厲,開始明著與我作對。他那個爹之所以把他丟在慶元,怕是免得他這兒子在大都裏鬧事,丟了他的麵子。”
“唔,惹事不好,會丟了他的官位。”施老二眯起眼,眼中又現出陰沉,“你的意思,都裏有人放縱那姓曹的?有趣,在朝堂上,我還真沒聽過有個曹老官兒。”他斂眼想了想,拍掌道,“草生。”
“屬下在,大人。”
“三天前都裏差人送來的信,寫的什麼?”
“請大人您回去,那蒙古皇帝找您商議軍國政事。”
“好。”他點頭。百草生明白,立即退下準備。施老二轉頭看四弟,“小四,你……還是隨我去大都住些日子,散心也好。”別老想著尋死尋活的——這句責怪在心裏。
施鳳圖正想說什麼,眼角瞥到門邊微露的一截鵝黃紗裙,唇勾玉白,搖頭笑道:“不了,二哥,大都的官兒是你的樂趣,傲鳳樓可是我的樂趣。被官差一鬧,童安這兩天也閑夠了。明兒個,我得讓傲鳳樓重新旺起來。”
順著他的眼神輕瞥,施老二也不強求,“別再讓小三發十二道金牌令催我回來。”
“……應該……暫時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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