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裏吃麥。
到秋天可吃的就多了。
秋天有瓜,有豆,有花生、芝麻、蘿卜、紅薯等等。瓜又有很多種呀,西瓜、香瓜、甜瓜、艮瓜、黃瓜、麵瓜等。豆也有很多種呀,黃豆、綠豆、小豆、青豆、紅豆、芸豆、爬豆。花生一種,芝麻一種,紅薯一種,蘿卜紅白兩種。
花生、芝麻就一種。先說吃它們。
花生,開花生,花開須出,須出須落入土,結出花生,所以花生也叫落花生。後來,我讀中學課文,有一個作家的一篇文章就叫《落花生》,還記得是個有名的姓許的大作家寫的。文章確實好,妙筆生花,年年中學課,語文成範本。但我讀到時,忽然哈哈笑。老師初不解,繼而嚇一跳。老師就斥我,點名讓我站起來問:“你笑什麼?說出理由,不然就是搗亂課堂,不然就是神經病——”我就不笑,也不說理由,罰站一刻,老師見我不是故意搗亂課堂,就叫我重新入座。
中學時,我物理、數學一塌糊塗,隻語文作文勉強可稱為優。所以語文老師不特厭我。語文老師姓徐,叫叢雲,是個男的。下課後給我單獨談話。意思是我當課堂大笑肯定有其緣故。見徐老師這麼誠心,又禮賢下士,我隻得實話相告。
我將徐老師引到花生地裏。我指著一棵花生說:徐老師,你看這棵花生開花沒有?落花生的須蔓出生沒有?徐老師也是農村人,大學畢業又回俺農村教學。徐老師不解,手扶扶眼鏡蹲下身看。徐老師說:開什麼花?葉蔸蔸還沒長全哩。
我說好,那麼按照書上落花生的理兒,這秧苗的下邊現在一定不會有花生了?
徐老師說那當然。
當然個屁,我二話不說,扒開浮土,再扒開濕地,我一下從花生小秧苗的根蒂處摘下兩個花生角兒,飽飽的滿,繃繃的實,地地道道的八成熟鮮嫩花生角兒。
“落花生,落花生,其實花生開花前早就生了,隻是你們不知道。你們知道的開花落花生的那是第二茬……”
徐叢雲老師,山東聊城大學中文係畢業,在我們鎮中學挺出名有水平的。但那天他服了我。
徐老師許願說要在下節語文課時表揚我。說我匠心獨到,留心有意,注意細節,觀察生活——
狗屁,我這是偷扒生產隊的花生偶然的發現,您可別當真說出去呀,要那樣全公社的花生要倒大黴了,不待開花落果就會讓人扒拉個根底朝天、子斷孫絕!
唉,其實我自從掌握了“落”花生的秘密,我就對花生非常的愛護,我扒食它們,但從不傷害它們。一是在徐老師之前我嚴守秘密,決不告訴一個外人。這就隻有我能扒,別人不能扒。二是,我扒食它們非常的仔細,細心溫柔體貼極盡嗬護。
試想呀同誌們,花生種上沒多時,簇簇地才一窩小苗,開花早著呢,落果差兩月,誰也不去防偷守護。所以一地的花生你愛怎麼扒就怎麼扒,願扒哪棵是哪棵。這時候你在光天化日之下扒,人們還以為你知識分子搞研究或者畫家寫生素描呢。所以你放心扒,所以你大膽地扒,細心精心嗬護著扒,你有的是時間。
我扒食它們的辦法也是兩種:
一種是前麵說了,從側從旁扒,扒去浮土濕土,輕輕細細帶嗬護,隻摘老角不傷根,然後依序埋好土。依序埋土就是先埋濕後埋幹,保墒保苗保安全。
這樣,花生老角兒扒走了,苗根苗基苗葉一點兒不損傷的。一點兒不影響日後開花落果結花生的。
另一種扒法也很好,效果丁點也不差。那就是你對準一棵花生苗兒,細細地端詳,悄悄地說話,你說:小苗兒,你可別緊張,我扒你是和你鬧著玩兒,你不痛不癢,不礙健康成長——然後你邊和它談心說話,邊用腳踩踩周圍的土,踩踩,再踩踩,將苗兒四周踩結實。
花生地都是沙土呀同誌們,種上苗沒多長時間呀同誌們。地都挺暄和呀同誌們。你把四周踩實了,花生苗蔸處就突出來了,這時還都是浮根,這時的根蒂還都不深,所以你不用費力,隻一提溜,一蔸小苗就連著土塊從地下出來了。你還不用慌,你有的是時間(重複),你把這蔸兒翻轉,就能見到花生角兒,有時兩個,多則三個四個,然後,你再原蔸兒原土塊原地原坑兒處放好,用腳踩踩,再踩踩,就好了。還是那句話,小苗兒不傷害的,根根須須在的,照長不誤事的,所以不怨你的。